關甯懷裡抱着一摞厚厚的賬簿,身後跟着兩名小宮女,各自也抱着厚厚的賬簿。
寒風吹動她的披帛,發梢微微飄揚。她垂着頭,顯然是在專注地調整懷中的賬簿,沒注意到站在門前的趙懷書。
“關掌記。”趙懷書停下腳步,看了一下衣擺,捋了捋衣襟,出聲喚道。
關甯聞聲擡頭,見是他,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點頭行禮:“趙掌印,早啊。”
“早。”趙懷書目光掃過她手中的賬簿,接過,“雪天地滑,掌記當心。”
關甯略微一怔,本想拒絕,但看着他伸出的手,還是松開了懷中的賬簿。
雙臂輕松下來後,她擡手理了理被寒風吹亂的發絲,淡笑着說道:“多謝趙掌印。”
趙懷書微微點頭,走到她的另一側,緩緩開口:“關掌記也是來查看賬簿的?”
“趙掌印也是?”
他溫聲:“被關掌記猜到了。最近奉皇上口谕徹查宮中物資問題。”
關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趙掌印最近過的不太舒服。”
他垂下目光,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懷中的賬簿,卻又很快松開。
關甯察覺到他的沉默,轉頭看了他一眼,略帶關切地問道:“趙掌應似乎有些疲憊,今日查賬,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趙懷書聞言搖了搖頭,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沉穩:“無礙,多謝關掌記關心。”
關甯也沒再追問,隻是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心中暗自思量,趙懷書今日的舉動,似乎與平日略有不同。
他的沉默和目光中,隐隐帶着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兩人就這樣并肩而行,身後的小宮女們安靜地跟着,一路無話。
直到來到司記司偏廳門口,她才停下腳步,轉身向趙懷書伸出手:“趙掌應,勞您幫忙了,賬簿我自己收拾便好。”
趙懷書看着她的手,将賬簿遞給了她,他的指尖無意間碰到她的手背,冷若寒霜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随即迅速收回手。
“多謝。”關甯接過賬簿,神情如常地微微颔首,轉身吩咐身後的宮女,“把其他賬簿都搬進去,我一會兒要用。”說罷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趙懷書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廳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尚宮局的偏廳。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的瞬間,站在廳門口的關甯也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探究與疑惑。
*
内務府,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屋内,趙懷書靜靜地翻閱着賬簿,神色平靜而冷峻。
他的目光在一行行數字之間快速掃過,偶爾會停頓片刻,但很快又恢複了流轉。
單總管則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端着茶盞,似乎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檢查毫不在意。
趙懷書翻閱着面前的一本賬簿,目光細緻而銳利,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眉宇間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沉凝,仍透露出他心中的些許疑慮。
“趙掌印,這賬簿可是有哪裡不妥?”單總管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輕輕吹散浮起的茶葉。
“賬簿沒有問題。”趙懷書合上手中的賬簿,語氣溫和,“物料清單記錄得清清楚楚,沒有纰漏。”
單總管笑了笑,放下茶盞:“那便好。内務府的賬簿,一向都是如此清白。”
趙懷書擡眼看他,目光深沉,溫聲:“如此清白,反倒叫人覺得不真實。”
單總管聞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趙掌印此言,可是懷疑老奴有意遮掩?”
他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賬簿就在這裡,趙掌印盡管查看便是,内務府的賬向來是宮中最不會出差的地方。”
“正因如此,我才更想看看。”趙懷書輕聲說道,語氣中透着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他翻閱賬簿的動作停了片刻,擡頭看向單總管:“内務府每日記錄的物資入庫清單,确實幹淨得很。”
“幹淨就好,”單總管端着茶盞,目光微微一斂,“宮中各處都依賴着内務府的賬簿調配物資,若是連這都出了問題,那才是大事。”
他語氣平靜,卻透着一種事不關己的疏離感。這種态度讓趙懷書的眉頭越蹙越深。
他放下賬簿,語氣中多了幾分探究:“單總管,您真是半點都不在意?”
“趙掌印不必繞彎子,您想問什麼,直說便是。”
趙懷書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盯着他。
片刻後,他開口道:“單總管在内務府任職多年,宮中事務您最是熟悉。可如今宮中的物資開支遠超尋常,問題究竟出在哪,您真的毫不知情?”
單總管笑了,笑聲中帶着幾分嘲弄:“趙掌印,内務府的職責,是将賬目記得清楚、登記得明白。至于這些賬目之外的彎彎繞繞,老奴向來不過問。”
趙懷書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從案台上抽出另一本賬簿,繼續翻看起來。
屋内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寒風透過門縫吹入,将屋内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
單總管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慮,搖了搖頭,語氣變得緩和了幾分:“趙掌應,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老奴不過是個記賬的,管不來那麼多事。”
他說着,忽然話鋒一轉,微微一笑:“不過,您年紀輕輕,卻已是司察司的掌印,實在是了不得。老奴年歲大了,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但有些人和事,卻還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