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幾場雪,宮城覆雪,白牆黛瓦間透着一片肅穆冷寂。
偏廳内,幾位宮人圍坐,正埋首于桌上練字。如今因尚食局、内務府整頓,宮中事務繁忙,許多人不再來學寫字,廳中顯得格外清靜。
關甯時不時走到宮人身邊,指點一二,偶爾低聲鼓勵。
窗外的風拍打着木窗,卷起幾片幹枯的落葉。她側頭望向窗外,眉心輕蹙,腦中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
她本以為宮中整頓會波及宮外,卻未曾想到僅在宮内便已掀起風波。
尚食局之事以來,宮人間的八卦從未停歇,她雖身在後宮,卻常能聽到司察司整肅後世家的暗中反撲。
處理完司記司的事,關甯将案桌整理好,吹熄燈火,披上鬥篷走出偏廳。
此時,天空灑下稀疏的雪花,風中透着刺骨的寒意。
然而,就在她回去途中,腳步忽然一頓。
前方的雪地中,立着一個修長的身影。透過微弱的月光,她便認出那是趙懷書,她并未出聲,隻在遠處靜靜地看着他。
*
冬日清晨,京城的天空籠罩在一片霧霭中,冷風穿梭在街道巷弄間,帶着冬日特有的寒意。
朝陽門外,大批馬車魚貫而入,裝載着各式新鮮的果蔬、肉類。馬車夫們披着厚厚的棉衣,縮着脖子催促牲口,生怕耽誤了宮中的膳食供應。
朝陽門的守衛是一隊禁軍,冷峻威嚴,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寒光。一名身着普通棉袍的承應膳差人從馬車旁走過,袖中藏着一個鼓鼓的布包。
行至門前,他低頭行禮,掩飾着手中輕輕一遞,布包轉瞬到了禁軍隊長手裡,語氣帶着讨好,臉上堆滿笑容:“大人們辛苦了,天寒地凍的,喝點熱酒暖暖身子。”
那隊長目光銳利地盯着承應膳差人,冷聲說道:“沒有問題吧?别讓我發現什麼不該有的東西!”說罷,擡手示意兩名士兵走上前去檢查馬車。
士兵們翻動了幾筐果蔬,但并未仔細檢查,動作顯得有些敷衍。
方顯英見狀,眉頭微蹙,卻沒有多言,顯然并不打算深究。他揮了揮手,命令道:“進去吧!”
承應膳差人點頭哈腰,一邊應道:“是是是,哪能有問題呢,您放心。”
話語間,後頭的馬車已然緩緩駛入宮門,車輪碾過地面,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承應膳差人連連應聲,目送禁軍讓路後,快步走回馬車旁,與其他人交頭接耳,低聲說了句,拍了拍車夫的肩膀,催促趕緊進宮,馬車駛入宮内,他遠遠回頭“啐”了聲。
守城士兵見人走遠,隊長徐澤笑眯眯的從懷間掏出幾兩銀子:“兄弟們,今日下值之後我請大家吃酒去。”
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了一起:“好啊,徐隊請客,哪有不去的道理!方監衛你去不去?”
站在一旁的方顯英:“天這麼冷,肯定得喝幾口!”
馬車隊伍逐漸散入宮中的各個庫房。這些承應膳差人行事熟練,将一筐筐果蔬卸下,有條不紊地送入倉庫。
偶爾有個别品相明顯不好的瓜果,便随手掩埋在筐底。
負責驗收的宮人似乎早已習慣,隻是草草檢查幾眼,便在賬簿上記下一行數字:“慶安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醜時三刻入庫白菜五百斤,冬瓜三百斤……”
天色漸亮,晨曦透過宮牆灑在青石地上。一名略顯瘦弱的小太監匆匆跑來,他的鼻尖凍得通紅,手腳因為長時間暴露在寒風中而有些僵硬。
他跑到一個看似年長的太監面前低聲道:“李公公,單總管說今日要審賬,您看這邊的入庫賬……”
禦膳府的李公公微微皺眉,看了看那份入庫賬單,又看了一眼剛入庫的貨物,低聲訓斥道:“你緊張什麼?每月的賬都是這麼填的,單總管要看查就查。”
他揮了揮手:“去吧,把這裡的事安排妥當,再把賬簿分别送去内務府和膳食局,莫叫人看出端倪。”
那小太監聞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趙懷書披着厚重的披風,緩緩走過園中小徑,目光平靜卻深沉。
他的腦海中,浮現的是幾日前從司薄司得到的報表,那些入庫數字與每日膳食花銷之間的巨大差距令人難以忽視。
“每日這麼多蔬菜入庫,怎麼可能還需要額外采購?”
趙懷書低聲自語,他加快了腳步,直奔禦膳府方向而去。
*
内務府總管單總管倚靠在靠椅上,手中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冬日的寒意絲毫未侵入他的房間,炭盆的溫暖将整個内堂烘得如春日般舒适。
牆上挂着一幅描繪江南山水的畫卷,顯示着主人的雅緻。桌上幾盤精緻小點散發出陣陣香氣,正是宮中特制的杏仁酥和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