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甯眉頭微皺,片刻後才說道:“尚食局的事情,臣并不知曉。”
“可是,你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嗎?”趙懷書不動聲色地問道,聲音低緩卻帶着一絲邀請。
關甯冷靜地與他對視,片刻後淡淡說道:“問題不在賬冊,而在于人心。”
“臣以為,尚食局的問題隻是冰山一角。”關甯擡起頭,目光清冷,“若真要深查下去,會牽扯出許多人和事,想徹底解決,隻怕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頓了頓:“但究竟能查到什麼程度,就要看上面的态度了。”
趙懷書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說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關甯卻沒有回應,她低頭理了理懷中的賬冊,語氣中帶着幾分冷淡:“臣不過是做本職之事罷了。”
趙懷書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關甯的冷靜與洞察力令他佩服,但她的冷漠态度也讓他心中有些複雜。
關甯本以為趙懷書會接着問下去,卻見他隻是淡淡一笑,說道:“看來,關女官早已看透了宮中的門道。”
“趙掌印過獎了。”關甯不動聲色地回應。
這時,一名小太監匆匆趕來,手裡捧着一份新的賬冊,似乎是從尚食局送來的。
他看到趙懷書,連忙行禮:“趙掌印,這是剛查出來的新賬目,請您過目。”
*
待趙懷書離開後,關甯回到司記司繼續整理賬冊。
耳邊卻傳來隐隐約約的低語聲,司記司的小宮女們也在讨論這些事情。
“你們說,這尚食局的事情,會不會牽連到别的地方?”
“誰知道呢?聽說趙掌印最近盯得緊,連尚宮局的賬冊也可能要查。”
她合上手中的賬冊,心中卻已經隐隐有了幾分預感,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而她所在的尚宮局,也許遲早會被卷入其中。
她想起他離去之前說的那話。
“你會害怕嗎?”兩人站在走廊盡頭,氣氛似乎比冬日的空氣更加寒冷,趙懷書望着關甯,忽然低聲問道。
關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害怕過。但害怕也沒有用,因為我知道,有些事,必須去做。”
趙懷書看着她清冷而堅毅的面容,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每次見到她,他都會發現,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強大:“關女官,宮中的風雨未平,你務必多加小心。”他說完,轉身離開。
留下關甯獨自站在寒風中,若有所思。
*
後宮中因查賬之事顯得一片寂靜,唯有永巷令的小院内,偶爾傳出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仿佛在與寒風較勁。
自尚食局和内務府一事鬧開後,女官、宮女、内侍們都忙碌了許多,來學習寫字的人大幅減少。
偏廳内的小桌旁,如今也隻餘下寥寥十幾人,卻比以往更顯專注。
關甯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靜地書寫,桌上壓着她自制的竹簡式字帖,細細标明筆畫順序和釋義。
窗外的寒風挾着幾片枯葉拍打窗棂,關甯聽了半晌,合上筆蓋,目光掃過屋内認真習字的幾人,輕聲叮囑:“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天寒,别着涼。”
幾人齊齊停下動作,朝她作揖行禮。正在練算術的小太監小石笑得眉眼彎彎:“掌記大人,這‘壹貳叁’确實複雜,學起算賬來着實費勁,近日試用您教的‘一二三’,覺得清爽利索多了!”
關甯微微一怔,随即低聲提醒:“你心中明白就好,這種寫法便是偶爾記賬方便用一二,也萬不可拿到公賬上,免得惹來麻煩。”
“是,是!”小石連連點頭。
他帶着興奮告辭離去,其他宮人也逐一離開。
偏廳的門合上後,終于歸于寂靜,關甯揉了揉酸澀的眉心,起身将桌椅恢複原位,又将自己坐過的桌子上殘留的墨迹細細擦淨。
待一切整理妥當,她披上鬥篷,推開門步入初雪的夜色中。
屋外寒氣襲人,關甯擡頭望着深邃的夜空,隐隐感到心緒不甯。
宮女們的低聲議論、内侍間偶爾洩露的隻言片語,都像碎裂的瓷片,雖然零散,卻拼湊出一幅逐漸清晰的圖景。
趙懷書正行于永巷令的小徑上,厚雪覆蓋的道路将他的足音隔絕,他輕步而行,身後并未帶随從。
今日,他本不會路過此處,但内侍提及司記司的關掌記教人寫字,他還是忍不住勾勒出那畫面來。
殘雪上隐約可見的腳印昭示着方才尚有人來往,他遠遠望見永巷令那間小院,恰見關甯披着鬥篷走出屋内,手中提着一盞小燈籠,光芒映得她眉眼溫柔而從容。
趙懷書心中微動,卻未出聲相喚,不多時她緩步走回屋中。
而她擡頭看向屋外,隻剩白雪皚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