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加快語速:“那翠珠雖屬天階,卻半分靈力也無,你不知其作用,隻當能凝心淨神,有助修煉,便将其串成兩條手串,其中一條送給了……”
蕭風沒有說完,因為燕拂衣隻在他眨眼的片刻間便身形閃動,瘦長冰涼的手指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拉扯到極近的地方。
蕭風根本喘不過氣,可他看着那雙漆黑的眸子裡閃動的水光,感到一陣扭曲的快意。
“你——”怎會知曉……
“燕拂衣——!”
澎湃浩瀚的靈力轟然襲來,燕拂衣心頭巨震,飛快向後退去,他清瘦的身影在空中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向後彎折到不可思議的角度,極重的攻擊擦着面門呼嘯而去。
“孽障!”李安世見他竟然避過,眼中閃過一絲驚色,依然怒不可遏,“你又想對同門師弟做什麼!”
蕭風極快地掩住面上得色,連忙上前行禮:“掌門息怒,我與大師兄隻是偶偶然相遇,正在叙舊……”
“你不用替他掩蓋。”李安世臉色陰沉地擡起手掌,一台等比例縮小的古琴浮現出來,一簇簇琴弦開始環繞四周,仿佛擰成的森白骨鞭。
那個……他記憶中從小就令人厭惡的孩子,仍是一副黑漆漆的喪氣模樣,面容不曾與燕然師妹有半分相像,想來是像他那個肮髒的魔修爹的。
“燕拂衣,你暗中潛入延宕川,戕害同門,是不是心中有怨,要破壞仙門大計!”
“連日來魔族對我們的部署都似早有預料,是不是你傳遞了消息!”
靈蛇一般的琴弦便要纏上青年靜立的手腳,李安世提高了聲音:“說話!”
此時仗還在打,這一處的混亂沒有對整個戰場産生什麼影響,每個人都疲于保住自己的命,或與敵人殺紅了眼,沒人有空管别人的閑事。
燕拂衣方才救下的那些修士,也被迫卷入了另一輪激烈的厮殺中去。
李浮譽咬牙切齒:【這糟老頭子……快快快跑!】
但哪裡跑得了。
燕拂衣就算再是天才,在歲月帶來的絕對力量差距面前,也似乎沒有一點逃出生天的機會。
李浮譽知道這點,匆匆跟在父親身後跑來的李清鶴,也知道這點。
琴弦毫不留情地纏上黑袍下的手腕,燕拂衣有些吃痛,那鋒刃一樣的絲線割進皮肉,猛地将他的手臂拉起,就好像束縛一個待審判的囚犯。
“掌門……”蕭風假惺惺地勸道,“未必是大師兄,方才我來時,還見他救助其他仙門的道友……”
李安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他一步步走進燕拂衣,眼睛像鷹隼盯住獵物。
蕭風的話落在空處,他和緩的面容一僵,慢慢垂下了手。
“父、父親,”李清鶴也上前一步,試圖拉住李安世的手臂,“眼下還是打退魔族為要,燕拂衣他,他可以容後再審。”
李清鶴眼睛也看着燕拂衣,眼神卻早非從前燃燒着複仇火焰的堅定,他的目光落在那節被迫露出的、開始淌血的腕骨,突然發現,燕拂衣比記憶中又瘦了好多。
從前兄長便總說他瘦得讓人心疼,若是看到他如今的模樣,恐怕是要氣炸了肺。
李清鶴沒注意到自己又在走神,在這時時充滿危險的戰場上,他總一想到燕拂衣便心神不定,早些時候也是因此,平白受了許多傷。
從剛拜入金霞真人門下時起,師尊第一次考校他,便一眼看出他心志不堅,如枝上桃夭,雖灼灼其華,卻随風而落,根如浮萍。
李清鶴暗中聽到過,清風私下與清來吐槽,這個“冒牌的小師兄”整個一空中樓閣,修煉速度是不慢,但恐怕也走不遠。
李清鶴向來最心高氣傲,即使他最先不屑于頂替燕拂衣,也因此更懷恨在心,生出一股“我憑什麼不如他”的怒氣,決心先将這事瞞下來,證明自己絕不比誰差。
可如今……
李安世像是打定了主意,他一把揮開兒子拉住自己的手,手指如鷹爪勾起,便要用力。
李清鶴脫口而出:“父親住手……!我師尊、不棄山在找他!謝真人他們一直在找的,可能就是燕拂衣!”
那雙讓他心驚膽戰的、凝聚着巨大殺氣的手,終于微微一頓。
“你說什麼?”
就在這時,原本便充斥着沖天血氣的戰場,突然整個激烈地震動起來。
每個人都能感到腳下的大地搖晃,就像深深的地脈中藏着什麼巨大的怪獸,正要破土而出。
生死搏殺的魔族與修士竟不約而同地停了手,原本還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太陽驟然被遮住,遠處的群山之間,突兀地彌漫起一陣黑紫色的濃霧。
有的修士眼尖,遠遠望去,隐約能看到那片鋪天蓋地的濃霧,究竟是什麼組成的。
驚呼聲開始由遠及近,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那是一片由色澤詭異的骨骸組成的,極為細密的屍潮。
每一具屍骨,都遠遠地,散發着至少金丹以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