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昏睡了大半個月,這封信是我前兩天才收到的。”
孫雪華擡眸,有些意外:“我睡了這麼久?”
“嗯,你中毒了,那毒很烈,會侵蝕你的靈根,時日一久,你就會變成一個廢人。好在你修為深厚,中毒的時間也不長,沒有傷到根基,我日日給你喂藥,直到這些毒血全部吐出來,就好了。”
薛聞笛眉眼舒展,明亮澄澈,孫雪華卻有些奇怪:“你我都不擅長醫理,這個毒,尋常大夫恐怕見都沒見過,你是,怎麼熬的藥?”
薛聞笛一聽,憨憨地笑了兩聲:“我,當然是請譽之來了一趟。”
孫雪華:“……”
薛聞笛雙手合十,虔誠地向他認錯:“好小雪,我知道你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别說出去,可事出緊急,我也沒辦法,這才請譽之來的,你放心,我也告訴他不要亂說了。”
薛聞笛口中的譽之,姓文,單名恪,字譽之,是孫雪華的小師弟,經文典籍無所不曉,尤善醫理,是臨淵十分有名的博學之人。
孫雪華微歎:“但願如此吧。”
薛聞笛眼神一轉,指尖抵在鼻尖,一臉誠懇地說道:“我已經向譽之保證過一定會照顧好你,你就看在我這半個月任勞任怨的份上,饒了我吧。”
孫雪華垂眸,無聲地笑了笑,說着:“我怎麼會怪你呢?”
薛聞笛莞爾,說道:“這次多虧了栾兄從北地趕來,否則,我們很難從那江心洲脫身。”
“嗯。”
“李見塵的兩個屬下,都被栾兄帶回五柳山莊了,尹姑娘來信說,他們目前暫時安好,讓我們不要挂念,等過段時間,她再來看望你。”
“嗯。”孫雪華望着信箋上小巧玲珑的字體,想起尹曉棠,歎道,“尹姑娘也是個勤奮有志之人。”
尹曉棠在信中洋洋灑灑寫了許多事,絕大部分是他們回到五柳山莊之後的事情,想來,這封信也是在瑣碎日子裡拼拼湊湊寫成的。
尹曉棠說,李聞棋的屍身與魂魄都被安置在五柳山莊的一處院子裡,栾易山說他的情況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隻能找找典籍,看看有沒有好的辦法。至于阿音,她似乎挺喜歡這裡的,經常在山莊閑逛。
“還好我們五柳山莊,算得上地廣人稀,藏得下他們。”
尹曉棠寫着,孫雪華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是怎樣自豪的神情。
“當然了,阿音經常問我李前輩的事情,我告訴她,李前輩在養傷,暫時不能見她。阿音鬧了很久,被栾前輩兇了一頓,她就不敢了,隻要外出就變成一隻蝴蝶趴在我肩上。”
尹曉棠寫着寫着,筆鋒一轉:“金伯濤也被栾前輩帶回來了,但是被關了禁閉,我想去探望他,栾前輩不許,說我耳根子軟,會被蒙騙。我想了想,就算了,一直沒有去。孫前輩,你收到信後,幫我問問栾前輩,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我總猜不透他,他也不肯告訴我。”
尹曉棠又寫:“還有甯展陽,他夜裡邊突然不見了。那天江心洲塌了,好多人溺了水,雖然都被救了上來,但都在昏睡。栾前輩請了些船夫,把他們都送回鎮上客棧,讓我暫時待在原地等他。”
“我從白天等到晚上,實在是太困了,想睡覺,就聽見身邊有動靜。”
尹曉棠那天夜裡,困得睜不開眼,但她感覺有人搖了搖自己,她努力睜開眼,發覺是甯展陽,一臉茫然:“怎麼了嗎?”
那人隻道:“謝過諸位救命之恩,甯展陽特來拜别。”
“不用不用,先睡覺吧,明天再說。”尹曉棠睡眼惺忪,嘀咕了兩句,就又要睡過去,甯展陽沒有回答,朝她磕了兩個頭,轉身就走了。
尹曉棠努力睜開眼,喃喃着:“别走啊,别走。”
你要是走了,回頭我怎麼和栾前輩交代啊?
尹曉棠眼皮一沉,又墜入無邊夢境。
“我一覺睡醒,栾前輩就回來了,他沒有問我甯展陽去了哪裡,他隻說,小孩子别問大人的事。”尹曉棠十分困惑地寫下,“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事是不能問的?”
“後來,我們就啟程回五柳山莊了。我回來之後,仔細想想,我總覺得甯展陽是往江邊走了,那個方向,就是江邊的方向。他是不是坐船走了?他會去到哪裡呢?”
尹曉棠很是懊惱:“我聽阿音說,甯展陽是個孤兒,宋家沒了,他能去哪兒呢?早知道我就不睡覺了,我應該站起來攔住他。雖然甯展陽打了我一鞭子,但我覺得他不是個壞人。”
孫雪華心情沉重,甯展陽能去哪兒呢?一個活着隻為了複仇的人,一旦達成目的,他能去哪兒呢?
奈何橋上,不知他們主仆相認了沒有。
信箋的最後,尹曉棠還祝他早日康複,早日重逢。
孫雪華默然,将那信箋收好,輕聲道:“我想去看看他。”
薛聞笛笑笑:“好。”
孫雪華下了地,披了件外袍,在友人的陪伴下,推開了已經上了年歲的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