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江熠第一次被季照安這樣親昵地抱住,但少年的身量早已不複孩童時期,這樣的姿勢讓他略感不适,他抵開肩頭那顆腦袋:“松手。”
“師父~ ”季照安偏頭錯開他的手,黏黏糊糊地抱得更緊,“我今日……”
江熠還沒掰開那兩隻手,季照安話音忽然一頓,雙手在他腰際比劃着摸了兩下,肅然道:“師父似乎消瘦了許多?”
“……”
分明是正常關懷的一句話,但在此刻卻顯得格外親密逾矩。
江熠心頭漫上無法言說的詭異感,他還沒能抓住那絲微妙的異樣,季照安又在他肩頭捏了下,少年人掌心滾燙,暖意強勢地透過衣衫滲入皮膚骨骼,江熠面色一沉,扣住季照安的手猛地将人掀開:“你在幹什麼?”
季照安猝不及防,踉跄了兩步撞上窗邊的太師椅,他扶住椅背,錯愕又委屈地望着江熠,沒解釋自己的行為,憂慮道:“師父瘦了好多,是近來事情太多了嗎?還是弟子總讓師父操心?”
“……”觸之即離的暖意還殘留在肩頭,江熠正想探究季照安這麼做的原因,季照安已經在那邊清算起自己的“惡行”了。
“師父不想讓我知道,那肯定就是我的問題了,我出關那日居然都沒發現,師父有什麼事從來都不和我說,難道是我揍了項家兩個侍童給師父添了大麻煩?師父把我丢去閉關是因為要去擺平那件事麼?”
季照安撲過來,扣住他的手追問:“還是弟子的修為遲遲不能突破?師父您就和我說吧,您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弟子怎麼能眼睜睜看着您過的比在外更苦?如果是我的問題……”
“不是,收回去。”季照安泫然欲泣,江熠隻覺得頭疼,不懂這混小子怎麼越長大越容易胡思亂想。
季照安緊緊抓着那隻手,第一次覺得那修長分明的骨節這樣硌人:“師父,我……”
紙上暈開水痕,江熠本想抽回的手僵住,被季照安抓在手中,手背上滑過的指腹跟着目光一寸寸挪動,江熠眉心擰的死緊,但季照安的眼淚啪嗒啪嗒掉的突然又緊密:“怎麼會這樣呢……”
江熠雖然說不是他的問題,但季照安顯然不信,既沒有突逢災厄,一個修士大能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瘦這麼多?他該有多混賬才能讓他師父累成這樣?
終歸是那觸感太過怪異,江熠在甩手趕人和縱着季照安再抓片刻之間猶豫少頃,選擇抽手給這混小子擦眼淚:“哭什麼,這會兒不嫌丢人了?”
季照安紅着眼睛望着他,漆黑的瞳孔映着燈火格外清透,江熠動作微頓,一身紅衣張揚、本該朝氣蓬勃的少年人神色憂慮,看着他的眼神澀的泛苦,垂在身側的手揪住了他的衣袖邊角。
那是一個小心翼翼想靠近又害怕的神情。
從很早起江熠就知道,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了,直到那個五歲的幼童出現在平遂峰,他才發現,真的有人一離開他就會活不下去,誰都有另外無法割舍的牽挂,唯獨那個孩童,除了他一無所有。
江熠無聲移開視線看向季照安身後,少頃,那隻被眼淚浸濕的手滑下扣住了少年後頸,江熠眼中映着窗外的暮色四合,輕輕将人按在自己肩上。
安撫好徒弟,江熠折身到了順靈峰萬象殿。
辛若瑩還在通陽殿,萬象殿内隻有辛子允和辛子矜,辛子矜一見他就撲了過來,江熠揉揉小姑娘的頭,牽着她在一邊坐下,聽小姑娘抱怨二師兄今日不帶她去平遂峰。
辛子允奉了靈茶來,将順手帶的野花放在方桌另一端:“師父約莫還要兩刻鐘左右才回來,師叔若有事我可代為轉達。”
“不急,我等等。”江熠端茶喝了一口,問道,“清守何時開始?”
破釜之戰後子蟲們不再為蠱盅所控,除去體内有一隻蟄伏的蠱蟲,他們和尋常凡人并無區别,但畢竟是個隐患,仙門一直沒找到安全拔除蠱蟲的方法,所以每年抽時間派人暗中查探幸存子蟲的情況,稱為清守,每年清守的時間不固定。
辛子允道:“今年很早,大比後過兩日就要去了。”
江熠:“還是你去?”
辛子允點頭:“是。”
辛子矜坐在江熠對面趴在方桌上玩花,江熠沉吟道:“此次清守,讓照安随你一起去吧。”
辛子允愣了一下:“師叔還在宗門,師弟他願意嗎?”
江熠淡聲道:“不論他願意與否,這般年紀都該出去走走了。”
辛子允笑道:“清守少說一月長則一季,師弟這次要受苦了。”
辛子矜仰着臉道:“小師兄要出去玩嗎?帶我嗎?”
辛子允捏了捏她的發髻:“那可不是出去玩,你去了隻怕每天都要哭着找師父。”
“嗯?又哭着要什麼?”
殿外傳來女聲,辛若瑩擺手示意身後的弟子不必跟着,辛子矜叫了聲“師父”,蹦蹦跳跳往辛若瑩面前沖。
辛子允拘禮:“師父,弟子方才還在同師叔說師父隻怕還要兩刻鐘,沒想到師父今日回來這麼早。”
“嗯,項家大長老離席早。”辛若瑩接住小姑娘,看向辛子允,“你師兄在聚歡峰抽不開身,内門弟子的比試抽簽在準備了,你去看着些。”
“是。”辛子允向辛若瑩和江熠告禮後退出。
江熠笑道:“師姐辛苦。”
辛若瑩推着辛子矜去後殿玩,自己在江熠對面坐下:“無事不登三寶殿,何事?”
江熠言簡意赅:“宗門内有弟子被魔修奪舍,項家大長老也有問題。”
辛若瑩臉色劇變:“你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