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緊張,轉了轉腕上的玉镯,輕聲道:
“夫君,快入座嘗嘗吧,我都挑的好消化的,夜裡不宜吃的太多。”
姜水芙給他布菜,夾的都是細嫩的魚肉和海蝦,配着碎肉蛋羹,其實她還做了好些鮑參魚翅,但現下确實有些晚了,雖然沈極昭喜愛辣,她也不能讓他吃多了。
終究對胃不好。
沈極昭望着盤中的蓮房包着的魚泥。
這道菜本該是清淡至極的味道,可她卻加了些許藤椒。
魚肉椒麻,蓮子清香,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混雜着刺激着他的嗅覺。
他夾起一塊放入嘴中,果然,味道辛辣,卻不至太重,蓮子起了很大作用。
姜水芙緊緊凝視着沈極昭的表情,生怕他覺得不好吃,照理說她做好多遍也嘗了好多遍,該是不會難以入咽。
沈極昭還是極淡的表情,不曾皺眉也不曾揚唇,她摸不透。
他又夾起另一道蝦菜,蝦先裹着蛋液炸了炸,後又下鍋燒炒,海椒作輔,融着細碎的蒜末和姜料,味道當真香辣。
沈極昭暗了暗眼眸,一口過後擡頭漫不經心地瞟了姜水芙一眼。
“你喜歡吃這些?”
姜水芙見他過問自己的喜好,關心自己,她紅腮粉面,下意識略帶羞怯地搖搖頭。
随後她意識到不妥,立馬快速地點點頭。
她怕沈極昭誤會她不喜他的喜好,與他吃不到一處去。
“夫君放心,我喜歡的,很喜歡,吃了好久了。”
沈極昭聽了後卻不見舒心,神情反而透着一絲探究。
“到不知你何時有了這種口味,從前不是喜歡甜膩的?”
姜水芙感到有些幸福,腦子暈乎乎的,原來他記得。
未成婚前她最喜歡每天堵在宮門外給他送吃食,挑的都是她愛吃的,她想把自己喜歡的分享給他。
沈極昭大多都視而不見,不會多看幾眼,冰冷到她毫不懷疑他轉身就會把食盒扔了。
原來他也吃過呢。
現下還一直記着她的喜好。
姜水芙高興極了,羞澀地回應他:
“從前閨中是喜歡甜的,可現在在東宮嘗了辣食,便覺得也有一番滋味,多嘗試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夫君是想吃甜的嗎?”
她大大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望着他,目光坦誠光明。
“夫君,也想多多嘗試嗎?結果說不定不錯呢。”
沈極昭擡眸,他黑曜石般的深邃的瞳孔映着女子充滿希冀的試探,女子臉頰粉嫩,眸中幾分怯怯的神情更添風情,秋波流轉,眼尾顫顫。
他瞧着心中卻無太多波瀾,隻覺面前的女子過于心機。
她别以為他聽不出來她的意思,嘗試什麼?嘗試喜歡她?
她的心思淺顯易懂,他隻一眼就能看透她。
姜水芙在他的瞳孔中清楚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和神态,她不自覺躲閃了。
沈極昭移開眼,有心計,不是壞事,是掌控禦下的良好手段,甚至該是太子妃的必備技能。
他淡淡地揚了唇:
“成婚許久,孤的太子妃倒是不了解孤,孤不重口腹,亦無俗念,唯重權勢。”
此時原本夏日吹着的和風突然變了風勢,将殿門屋檐下挂着的羅漢燈吹得飛揚,互相碰撞,燭心忽閃忽閃。
夏日多雨,看來又要降雨了。
沈極昭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題外話:
“從小到大,孤對狸奴倒是有幾分興趣。”
姜水芙聽着眉眼默默地舒展了,她也喜歡,隻不過沈極昭竟然跟她一樣。
她正要開口揚言在東宮養一隻,他好似知道她的意思,搶在她之前說:
“不過孤喜歡爪子鋒利,齒尖堅硬的狸奴,隻身嬌體軟的多無趣啊,孤不喜歡懦弱無能的東西。”
姜水芙不懂,京中權貴們養狸奴都是要磨爪牙的,因為狸奴畢竟是牲畜,容易傷人。
但她也不贊成拔磨爪牙的行為,動物也是生靈,況且,她以前最喜歡鬥蛐蛐王八之類的了。
“夫君說的是,妾支持夫君。”
沈極昭見她不明白,幹脆直白地點了點她:
“太子妃明事理,嬌弱白嫩的狸奴纏人,一慣會用它軟萌的外表施以迷惑,有了吃食還不夠,試圖得到寵愛,太過貪心,不知分寸。”
此時,天空中黑壓壓的雲層突然被大力地推開,轟隆隆的雷聲強勢地透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籠罩在東宮,壓蓋在碧華殿。
姜水芙被吓了一跳,她的身子軟了,手默默地撐在桌上。
預熱了許久的疾風此時更加猖狂,夾雜着顆顆豆大的雨從窗牖處灌了進來,刮得姜水芙嬌嫩的雙頰生疼。
她隐隐有些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她搖搖頭:
“妾不貪心,能陪在夫君身邊看着夫君就行。”
沈極昭笑意瞬間收斂,夾了一筷子擺在正中央的羊肉。
他嘗了嘗這羊肉,肥瘦相間,不同于一般的做法,而是肥美的部分多了些,燒得直冒油。
很合他的胃口。
他慢條斯理地落下诘問,像是對待獄中即将問斬的囚犯,喝下一口酒,再不急不緩地灑噴在斬刀上,随後,殺人于無形:
“你的不貪心就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