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天徹底暗沉下來前到家,随便糊弄點吃的填飽肚子、敷衍闫裴周幾句,于翟和朔而言,一切與平時無異。
對闫裴周來說,又是有那麼點不一樣的。
翟和朔洗漱的時候,他将書桌抽屜檢查了一遍,确認了塞在最角落裡用筆記本壓着的美工刀沒被動過。
很乖啊。
他去摸翟和朔頭,本意是表達誇獎,被翟和朔一手拍回來了。
真夠冷漠無情的。
闫裴周更确信自己的猜想了,翟和朔是變得有些喜怒無常。難道是他不在的時間裡被其他的鬼魂附了身?
但到睡前,翟和朔的情緒又穩定下來。甚至人縮進被窩裡還少見地喊了他過去。
闫裴周不解:“怎麼了?”
翟和朔探出個腦袋,伸出隻手來抓他衣角:想聽你講死後的故事。
“都說過了,我沒有經曆。”他有些無奈,隻得替翟和朔掖好被角,重新将那隻不安分的手塞回去,“你有沒有别的什麼想聽?我去公共書屋裡借一本回來。”
真可惜。翟和朔嘲諷他,原來你和我一樣可憐,是幹癟的沒有任何故事可講的鬼。
闫裴周并不贊同。
“你忘了?和你說過的,樓裡這些人的私生活和八卦。每天誰穿什麼樣的衣服在外頭有什麼樣的人,哪家的狗又跑丢了哪家的快遞被人故意拿錯我都看得清楚,怎麼不算一種故事。”
“……我先看過,再講給你。”
翟和朔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他。
闫裴周于是做了讓步:“好吧。非要講的話,我曾經走過那座橋。”
關于連接此世和彼世的那座橋,他大概還有些印象。
和翟和朔講的版本基本是實事求是:“等你死了,也是要從那座橋上過的。”
……過橋的時候,腳下是刀,也有熱油潑到身上。不提持續不斷的尖叫有多折磨耳朵,隻要稍微渲染一下環境,聽者也能猜出不會是什麼愉快的經曆。
他講得毫無感情,翟和朔當然也沒辦法被他逗笑。
沒有誰家的睡前故事會講地獄如何可怕。但如果能吓一吓翟和朔也算不錯,最好是讓他尋死的念頭也跟着被吓得跑沒影。
這樣想着,闫裴周特地壓低了聲音。
“……”
但等他再細瞧時,翟和朔已經睡着了,台燈也沒顧得上關。
淺淡陰影落到翟和朔身上,他整個人看起來也輕飄飄。像躺在桌上的稿紙,一戳身上就多出好多條裂縫,即便拿膠帶補上了,也不會再是原來的模樣。
闫裴周噤了聲,又放輕動作,碰了碰他的唇。
柔軟的,又是微濕的,翟和朔睡前剛抿過一口水。現在它是放松的狀态,看起來實在美味。
他不自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這種沖動不太美妙,闫裴周轉身離開了卧室,隔了半天又帶着隻筆繞回來了。
是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他忽然很想拿筆在翟和朔臉上畫畫,和明早起來時的翟和朔開個玩笑。
他先摸了摸翟和朔的臉,翟和朔沒動。毛糙的筆尖碰上去,翟和朔眼睛還是閉着,完全感知不到他的動作。
闫裴周于是畫得更大膽了,先給他畫了幾撇小貓胡須,想想還另外往額上添了幾筆。
現在翟和朔臉上多了個王字,多少有點霸氣。
闫裴周對自己的作品表示十分能有一百分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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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足了九個小時之後,霸王翟和朔醒了。
他和往常一樣先在床上發了會呆,又抱住被子左右翻滾了兩周半,而後認命地踩了拖鞋去洗漱,到站到鏡前時才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天殺的闫裴周把他的臉當路邊白牆了,拿了白闆筆在他臉上亂塗亂畫。除了額頭上的王字,他左右兩邊臉頰上還各多了三撇。
闫裴周是在給他畫老虎花臉。三腳貓功夫見不得人,把那王字遮去說是花貓還差不多。
他扯了毛巾蘸水去擦,筆是水性筆,濕毛巾擦過去也就消失,但他還是蹭到皮膚發紅了才停下。
這會翟和朔終于有空去找罪魁禍首了。
其實連找這一步都能省去,他一回頭,闫裴周就站在門口,絕對是旁觀了他傻不愣登的卸妝過程。
他忍無可忍,直接瞪着鬼看:闫裴周,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闫裴周敢做敢當,還好意思來撫他後背給他順氣。
“别氣。”
“……沒動你抽屜裡的顔料,隻是想給你畫個笑臉。”
他認錯态度誠懇,又說不願意的話,下次就不這樣幹了,倒顯得像是真心。
翟和朔想揍他的動作僵住了。他根本不能理解闫裴周的想法。
闫裴周乘勝追擊,纏着他不放:“這樣好了,翟和朔,你教我畫畫。我拿紙練筆,不拿你。”
鬼使神差地,翟和朔也就答應了。
窗簾大敞着,他在桌前坐定,闫裴周就站在桌邊學習。
冬季陽光向來柔和,曬背、養花都最最合适。在這樣好的光線裡,闫裴周看清了翟和朔臉上細小的一層絨毛。
對教學這件事翟和朔顯然比他更專注,見他心不在焉踩了他一腳:别看了。你想畫什麼?
闫裴周臨時起意:“蒲公英?”
翟和朔吐槽他莫名其妙腦子裡不知道裝的什麼東西,手上還是開始動筆了。
闫裴周發誓自己是有端聯想。翟和朔臉頰上那層細絨和揉散未開放的蒲公英時會散落的飄絮很像,讓他起了去觸碰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