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門歇了會,嘴裡糖粒也化幹淨了,他才反應過來奇怪之處。
……闫裴周是哪裡來的糖。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闫裴周張開了手心。
看清他掌心裡玻璃瓶的瞬間,翟和朔的眼睛被瓶身反射的光線刺痛了。
那罐糖。星星模樣,顔色也有不下五種,某個清晨闫裴周送給他的,今天之前他還沒嘗過。
那時他連和自己說話都喜歡嘴硬:鬼給的東西,有什麼好稀罕的。
其實不是這樣。他也想好好留着的,先前沒吃是因為舍不得,或者隻是不想表現出自己的珍視。
裝在玻璃瓶裡的糖粒本來應該連同其他東西一起留給闫裴周,闫裴周走的時侯先從櫃子裡帶走了,早上起來時東西收拾得匆忙,他也沒發現。
繞了這樣大一個圈子,最後還是讓他嘗到了這罐糖的滋味,透明的玻璃瓶也重新回到了他手裡。
翟和朔啞口無言。
見他緩過了難受的那一陣,闫裴周先站了起來,手不得閑敲着門闆,在聽中間的木材有沒有被白蟻吃掉。
又随口感歎道:“養植物很有意思。養人類也是。”
翟和朔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心底已經罵過他一萬遍厚顔無恥:——你有病吧!養?究竟是誰在養誰,花的是誰的錢啊?
“好吧,是我需要你養。”闫裴周說,朝他伸出手,“我說得不完全對,向你道歉。那再給你一個趕我走的機會?”
翟和朔哼一聲,手是放上去了,本意是借力站起來,闫裴周也默許了。誰知道闫裴周是個耍賴的,人既已站穩,他手要挪開,卻被牢牢握住,再逃脫不得。
闫裴周臉上現出一個滿意的笑:“我也沒想到你會答應得這麼容易。”
喂!這對嗎?怎麼說來說去都是鬼的話?!
翟和朔拿他的無賴沒辦法。
闫裴周向來鬼話連篇,明明知道對方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的,可他還是伸出手了。
交出一隻手、分出一點沉重,生活不會立刻就變得輕盈,但是,至少至少會剩多點力氣,就好像還能繼續往下走。
一人一鬼站在門前,闫裴周的松弛一如既往,和他完全相反,翟和朔又開始覺得别扭了。
是他要趕闫裴周走,也是他請了闫裴周回來。現在又讓對方在門口幹站着,怪尴尬。
他打開門進了客廳,轉身踢了雙拖鞋出來:……呃、你,進來吧。
闫裴周挑眉:“以前我可沒有這種待遇。是終于知道你離不開我了?”
翟和朔實在受不了這隻自戀鬼,選擇戰術性裝聾,逃離了玄關。
桌上日曆是去年編輯部寄來的新年禮物,設計很有當代特色,内容排版用的還是老式的萬年曆,宜之一行上明明晃晃寫着出行。
騙人的。今日應該是忌出行。
要他來填,最好每一天都是黃道吉日,諸事可行,猶宜見鬼。
随便找了點東西墊肚子,翟和朔才終于有空拿出手機來翻。
未讀信息堆成了座山,他在心裡罵了句,不情不願點開了社交軟件。
消息多是編輯發的,要他趁着這波熱度去漫展簽售。他給六六設了消息免打擾,昨天心太亂,也沒顧得上看。
見他一直不回,早上最新的一條換了措辭,說是擔心他的人身安全,一天内再不回消息就要報警讓警察上門了。
他報了平安,說是最近太累了沒顧得上看消息,又婉拒了漫展的合作邀請。隻是任他怎麼推脫六六都不松口,說是整個編輯部的意思。
簽售的日期很臨近了,就在後天,翟和朔拗不過,沒辦法還是答應了去現場,不過先找了個理由,說自己喉嚨發炎很嚴重,到今天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了,估計過兩天也好轉不到哪裡去。
聊天記錄往上翻,他其實鮮少有一次性打大段文字的時候,和六六溝通各種事宜時也是六六的消息發得多些。
秒回應該是編輯的基本素養,這次六六卻隔了很久才回他,應該是和編輯部其他同事讨論過了:[這樣啊。我們會事先和來現場的粉絲說一聲,白老師你自己賬号也要記得發~]
漫展主辦方那邊發了臨時加場的通知,他照着六六說的跑微博上發了聲明,按下發布鍵的那一刻又避免不了開始了焦慮。
翟和朔承認,自己還是害怕,要踏出家門面對那麼多人陪一整天的笑已經夠他難受了,何況這群人裡肯定有前不久還在評論區裡沖鋒陷陣聲讨他的。誰能保證他們不會當場變臉?
光是想想,他就渾身不舒服,頭也暈心也慌,一面又止不住想,要是有人當場問他怎麼看之前的抄襲事件他又該怎麼答。說話是說不了的,難道他要在紙上寫小論文嗎,别該簽的名沒簽完手先給寫廢了。
擔心來擔心去,恐懼的其實是沒有人會聽他講。
闫裴周看透了他的恐懼,嘲笑他:“這也怕那也怕,怎麼就獨獨不怕死?好笑噢。”
嘲諷完還是保證那天會全程跟在他身邊,有誰過于激動,沖上來辱罵或者要扯他口罩的,一定第一時間抓起來,将他們的頭往桌格裡撂,磕出幾個青印子,不道歉就不準走。
闫裴周語氣放得溫而緩:“……就像之前那個晚上一樣,不用想太多,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着又拍了拍他肩,讓他放輕松。
“你信我。”闫裴周說。
嗯。他用闫裴周聽不見的正努力從他喉嚨裡逃出來的絕對真實的聲音應,我會信的。
其實不知道是在對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