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數十米高的天台上,天空明澈,清早的霧已散得差不多,天台邊緣的欄杆都能看得清晰。
出現在天台中心的翟和朔意識朦胧,大概能明白自己是在做夢 。
這回沒有誰來攔了。他茫然着環顧四周,竟然有一點難過。
一回生兩回熟,論跳樓翟和朔也算經驗豐富。他往前走,翻過欄杆沒有絲毫猶豫便縱身躍下,以為自己會從夢中驚醒,一睜眼才發現又回到了天台上。
他讨厭的又牽着他魂的闫裴周出現了。
不是拉着他手防止他墜落的做法,闫裴周打個響指他的身體就飄起來,晃晃悠悠,到了有地闆能踩住的地方才放他落下。
同樣的動作翟和朔重複着再演了一遍,結果沒有任何變化。
闫裴周看向他的眼神複雜:“還是想試嗎。”
他的夢境就這樣循環往複着,全是他将要掉進地獄裡又被闫裴周捉回來的情景。
最可氣的是他夢裡的闫裴周像在玩紙撈金魚的遊戲,他是那尾蠢笨的金魚,怎樣都掙脫不了紙網的束縛,而闫裴周樂此不疲,一遍又一遍撈着。
那麼賣力幹什麼,又沒有獎品。
心悸着醒來已經過了七點半,翟和朔簡單收拾過自己,終于踏上去往江邊的路途。
還是11路公交。大清早的,又是環城線,沒有經過CBD,一路上來的人少得可憐。
翟和朔坐在靠窗的位置,入冬以後天氣清冷,車窗也凍人,手碰到時全身都被凍得一個激靈,他開始後悔自己沒帶手套出門。
很快他就有新的可後悔的點了。
前一晚沒睡好,早飯也沒吃,路一颠簸反胃惡心的感覺全吻了上來。幾個小學生上了車,一路吵吵嚷嚷,聲音也鬧得他腦殼疼。
中途實在他受不了,找了個站點下了車,對着公交站的垃圾箱就是一頓輸出,吐了個昏天暗地。
翟和朔放棄了坐到終點站的計劃。
返程的公交上有人看他臉色糟糕,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想擺手的,身體卻先于理智逃跑了,提前下了車又換了一趟車坐,到樓下看見熟悉的防盜門才堪堪喘得過氣。
冷汗冒出來,翟和朔撐着牆勉強爬了幾層樓梯。
到家門前,低血糖的症狀真正發作,他眼前一黑,沒站穩整個人就要往門上砸,膝蓋下意識往前頂去,先撐住了。
“咚”的一聲響。
他硬撐着爬起來,手卻抓不穩,另一隻手的手肘也磕到了門框。
這一下磕得用力,百分百概率要起淤青的。
疼痛遲緩發作,奪走了翟和朔所有的注意力。他吃痛,一下重心不穩跌坐下去,頭又好死不死撞上了門闆。
又是一聲悶響。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變動的場景停下時他的視野也變得模糊。骨頭磕到硬物的痛讓他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他卻忽然想起昨天闫裴周說過的,想他了就敲三下。
合着聲響數還真給湊到了。不多不少,正好是飽滿而精準的三聲。
翟和朔心如死灰,已經預料到将會發生什麼。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萬物裡自然也包括了闫裴周的。
幾秒鐘之後,那個熟悉的聲音出現了。
“喲,這是怎麼了?終于改變主意,知道我的好了——”
闫裴周本想再叨叨幾句,見他神情焉焉,臉色也慘白,當即噤了聲扶他起來,喂了顆糖。
這隻鬼甚至拿手指将他的嘴堵住了:“不許吐掉。”
其實他也沒力氣吐了,下意識蹭了蹭闫裴周手,頭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闫裴周捏住他下巴,又強硬着給他喂了幾顆。
嘴裡的東西在舌尖上化開,質感像白砂糖,又帶了點酸味,甜中帶酸,化到後來牙齒也變得酸軟。
翟和朔被自己的體質無語住,靠在門邊閉目養神,靜待體力恢複。
他現在是手無縛雞之力,沒法攔着闫裴周進門。這隻鬼進屋裡逛了一圈,出來還點他額頭:“果然沒有好好吃飯。”
又怎樣呢。湊巧一點的話他還可以在橋邊昏倒,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徑直往下墜去,摔到水裡,闫裴周就沒辦法再對着他啰嗦了。
他是這樣想的,對闫裴周說的卻是“又沒有誰管我”,仔細琢磨起來反而像嗔怪了。
闫裴周的厚臉皮水平發揮穩定:“所以還是要承認,你是需要我管一管的。”
翟和朔努嘴:你以為管家婆是什麼好詞?
“一定要是‘婆’,就不能是‘哥哥’?”
闫裴周在他面前蹲下,去撥門前地毯:“喊一聲來聽聽嘛。翟和朔,你喊一下?”
闊别一日,闫裴周變得更喜歡發神經了。
他拉着張死人臉:不喊。
闫裴周也不再自讨沒趣,陪他在門邊安靜地坐了會。
翟和朔卻莫名覺得心神安甯了。他是這樣的人,很容易滿足,又很容易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