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度拉滿了,他想,明明今天是他有史以來最倒黴的一天,比昨天還倒黴。
全怪那隻鬼。
……
車到站點,翟和朔下了車,路過街邊剛搭起的算命攤子。攤主臉上架了副小圓框墨鏡,貼好的胡髯在風中淩亂,看起來是做工很差的那一類。
他走過時,空中悠悠飄來一句:“小哥,我看你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那先生仍坐着,隔空嗅了嗅他身邊的味道,手上裝模作樣掐了會,隻說:“沒算錯的話,明天你還會被「它」纏上。”
“今晚倒不會。”
翟和朔無動于衷,視線從他攤上擺着的各色用具上掃過。蓍草羅盤銅錢和色子堆在一起,相同的款式他半小時前剛刷到過。評論區反饋模具缺陷,同一批次的羅盤邊緣都有兩個白點。
他撿起來看,對方卻以為他是被說動或者起了興趣,順勢伸出兩隻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嘴上說得神秘:“幹我們這一行的,講究緣分,我看小哥你就和我有緣。給你算少些好了,隻要這個數,我就給你寫道符,保你不再被纏上。”
翟和朔頭也不擡,東西放回原處,他手機揣進口袋裡,擡腿就走。
那先生見狀急了,站起來就要伸手将他拉住:“别走啊,給你再便宜半張也可以。我很好說話的。”
翟和朔已經懶得吐槽。騙騙鬼得了,分明鬼就站在他面前,難道是因為戴了墨鏡所以看不見?
他重新掏出手機,刷刷往屏幕上點。
惡鬼注意到了,這回他用的是手寫。
算命先生被鎮住了,大概是沒見過這樣沉默又不好惹的客戶。再擡頭時,這位客人的手機就直直往他臉上砸來,在碰到睫毛前将将停下,差點将他本就不高的鼻梁壓扁。
屏幕上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特意調了水墨筆刷出來寫的不用。
撲哧一聲,隐在他身後的男人笑了,笑得肆意張揚,順口誇他:“字不錯。”
翟和朔将手機收回來,沒管人怎麼想,走得飛快,到拐進小路裡腳步才慢下來。
那閻什麼,他喊對方,這回甚至嘴都不張,也沒回頭,反正已經确定了這隻鬼能聽見。
很好笑嗎。
——閻王派你來的?
難怪你姓閻。翟和朔冷笑:鬼使攔着人投胎,不算失職麼。
這隻鬼自動略過了他的疑問,反而一臉正經地糾正他:“闫裴周。”
“門裡躺着三橫的闫。”
翟和朔默默将貼在他身上的标簽給改了:一隻有點文化但不妨礙他覺得可恨的鬼。
他在搜索欄裡打“闫培绉屬于哪一個種類的鬼”,沒有相關詞條。确認鍵按下,跳出來的是毫無關聯的某科技公司總裁專訪,再往下是不知名小網站鍊接和性感荷官在線發牌老虎機本金翻倍。
鬼才會信這些。翟和朔嫌惡地點了舉報,換了措辭重新搜索。闫裴周探了頭湊過來看,見浏覽記錄裡一排的“有效驅鬼方法”、“驅鬼符畫法”和“被鬼盯上了怎麼辦”,努力忍着才算沒真笑出聲來。
“錯了。後面兩個字不對。”
他好心指導對方将後頭兩字改過來,又說:“看起來你會好奇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人類不應,臉上寫着不感興趣四個大字,他于是兀自往下說了:“有三戶人家我待得久一些。”
“……闫家的瘋女人整天鬧着要捉奸,我待在那裡時見她約過不下六個私家偵探,裴家那個有妄想症的傻瓜兒子安靜是安靜,就是喜歡假裝屋裡有十二個朋友陪着自己。”
“啊,還有周家,就是你樓下的樓下,靠左那一戶。 ”
翟和朔感覺到這隻鬼湊得更近了些,最末這幾句甚至是貼着他耳朵講的,連帶着他耳垂也泛起點癢:“周老闆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看着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吧?其實他玩得可花了,最好強制,還喜歡男人。樓下房間就是他的約會地點。 ”
闫裴周咧着嘴笑,臉上表情甚是驕傲:“我偷了他們的姓氏。”
翟和朔不懂這有什麼值得自豪的。
你說夠了沒有?他摁滅了屏幕,态度很兇。
沒由來地,闫裴周想起待在隔壁棟哪戶人家的客廳頂燈上看完的兩集《動物世界》。
前面一集講的是穿行山林的老虎,給了兩側尖牙一個鏡頭的特寫。
像他面前的人類,惱了的時候嘴其實微張,作勢要開始咬人,可惜爪子不夠鋒利,單憑牙齒還構不成什麼威脅。
所以他說:“你知道嗎,現在的你看起來像隻小老虎,還是紙做的那種。”
翟和朔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他停下腳步,轉身看鬼時神情冷漠:閉嘴。你很吵。
再吵下去,腦子就要壞掉了。
“那麼,我閉嘴。”名為闫裴周的鬼魂難得尊重他一次,不再纏着他不放,而是落後他幾步,給他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但不值得一句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