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人類就像您統治的那些物種,分為雄性和雌性。我們能夠出借的個體都被設計成雄性。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争。但是隻需要看一眼,您就會發現他和樣本毫無區别。”
出現在曼西亞執行官眼前的年輕人類展開了自己的面紗。雖然也有着和奧黛爾相似的五官,但是他的神态更加機警,乖順,隻有眯起的眼眸裡暗藏着一絲狡黠。
“曼西亞……侍奉女王左右的執行官大人……我會一直陪伴在您的身邊。”
年輕人類與卡哈斯曼貴族在迷霧裡一拍即合,輕易燃起滔天火焰。陰郁紅瞳面對變幻紛争無動于衷,仿佛吸吮鮮血而成長的紅蝶。
踩着骸骨與灰燼築成的階梯,他到達了母巢頂端,虔誠接受曼西亞給予的卵鞘。
就在這時,他悄悄對旁觀的奧黛爾使了個眼色,狡黠目光讓她心領神會。
“我們承諾過,到死為止。”
從他體内溢出的黑色病菌變成了他不曾擁有過的武器與盔甲,讓那些傷痕未愈的敵人成為了在黑色深淵裡沉沒的标本。
曼西亞追逐他,引誘他,迷惑他之後捕獲他,然後剖開他的身軀。事實被演繹的精妙且流暢,在夢魇之上舞蹈的紅蝶隻是搖身一變,便化為緻命紅線。
“你會繼續陪伴在我的身邊。”
曼西亞透過他的皮囊注視着奧黛爾,迷幻紅色碎裂為深入心靈的觸須:
“無論你夢醒幾次,你也逃離不了自己的命運。”
惡意笑聲充滿彌留記憶。
迷霧重新阻攔視線。人類軀體被分解,細化成為多個部分,然後被随意排列組合。血液分岔,向着各種各樣的幽深岔路流淌。
腦蟲順着血液的流向竊竊私語道:
“他摧毀了自己的基因片段。現在我們隻能嘗試用現有的後裔雜交……或者混合其他物種……我們推薦使用魚人。通過同時培育雄性和雌性,我們能夠選取出最完美的個體繼續實驗……”
培養皿裡,兩枚黑色胚胎緊密聯結,互相交流養分與信息。一個細微訊号出錯,其中一枚胚胎開始生長出卷曲觸須。
“是不良變異。隔開它們!”
胚胎被冷凍,封存,運往遠方。
在散發微光的冷氣裡,有無數雙眼睛注意到了被封存的胚胎。
諾曼蹲守在暗處,懶洋洋地揮手驅趕糾纏胚胎的影子。他像一盞銀燈,能夠在記憶裡燒灼出痕迹。腦蟲記錄下了他的行為,并且互相傳閱數據。
“諾曼的數據如何?他也是實驗體之一。”
“不。他是出現返祖現象的人類後裔。他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識别成功個體。”
“繼續實驗?”
“這次從奧菲利亞開始。”
腦蟲退去,留下了一隻生長有魚人的利爪尖牙,兇惡異常的雌性生物。諾曼歪頭觀察了它一會,毫不留情地将其撲殺。
“奧菲利亞淘汰。這次從奧黛爾開始。”
話音未落,奧黛爾看見“自己”走向了不遠處的荒蠻草地。
她觀察着“自己”在草地上迅速找到了目标——那些紅色鮮花。随着環境變化,她遵循本能探索四周,始終不曾懷疑過自己身在何處。
被玻璃牆和虛拟投影制造出的微縮世界裡,曾經的奧黛爾嗅聞着自己采集的紅色花朵,因為記憶裡的模糊片段而疑惑。
直到有人來到玻璃牆後,帶來了一抹真實的光亮,她才回頭望向牆外,疑惑問道:
“……曼西亞?”
“她提到了一個有趣的名字。”
正在凝視她的卡哈斯曼貴族說道:
“我願意看見她跨出囚籠的樣子。無論你們是否願意。”
隐藏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的蛛網開始重新編織,打碎玻璃屏障。腦蟲的阻攔和他人的猜忌統統化為泡影。
奧黛爾捧着花束,小心跨過玻璃牆的碎片,走向光芒之中的卡哈斯曼貴族。
她困惑地微笑,同時問道:
“我叫奧黛爾。你叫什麼名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已經足夠熟悉。在喉嚨深處凝固的飲料被奧黛爾吐了出來。她所看見的飛速變幻的記憶也就到此為止。
諾曼替她擦拭額頭,擠壓她的胃部讓她全部吐出來:
“你看見了?”
奧黛爾能感到他的手掌按壓在自己的腹部,也能夠聞到他散發出的幽幽香味。但這些仍然讓她感覺到自己漂浮在某個虛幻領域裡,稍有不慎就會跌倒。
她掐着諾曼的手,轉頭問他:
“我怎麼了?”
諾曼舉起自己被掐的那隻手,刻意做了個咧嘴的表情,才說道:
“你的腦袋縫了個新身體。就這麼簡單。在這裡,身體很容易制造。困難的是有腦子。”
他指了指對面的玻璃牆。
牆内有兩兩三三的人類在散步。有人仰頭面對陽光,有人撥弄花草。所有人都重複着一套動作。
他們的腦袋扁平,活動時沒有絲毫思維波動。
奧黛爾搖頭:
“我……我在記憶裡沒有看見過他們。”
“當然了。你能追溯的隻有自己的記憶。”
諾曼說道:
“這些人類後裔在久遠以前就完成了分化。他們預料到了無窮無盡的紛争,于是選擇了正确而且簡便的方式。那就是退化。”
奧黛爾很快就理解了何為退化。
她想到的是自己在草地上看見過的柔弱生物。沒有語言,沒有思維,但是在被植物吞噬後,它仍然以原本的形态複生。
諾曼仔細觀察着她:
“現在你一直追求的真相揭曉了。感覺如何?有一種強烈的想要複興人類的沖動嗎?”
奧黛爾知道他在嘲諷。
她轉過身,獨自一人面對和煦,無趣的草地。
諾曼輕聲道:
“看來你不需要什麼目标了。”
在他離開前,奧黛爾叫住了他:
“為什麼他們要一次又一次複制我?”
諾曼直言不諱:
“你的身份很特殊。有人認為你能孕育真正的人類後代,不是這些退化後裔。有人認為你能改進卡哈斯曼人的繁衍方式。現在我們隻需要等待一小段時間,就能知道真相了。畢竟——”
他指向了天空中的某個方向。
他指的是卡哈斯曼母巢的方向。
奧黛爾不得不想到記憶中的匿名女性說過的話:
我很高興自己沒有後代。
她問道:
“我能孕育人類後代?”
“理論上,你的确可以。”
“理論上?”
諾曼望着她,過了很久,才像是終于不得不揭曉某種重大事實一樣微笑:
“你知道,人類孕育後代需要雌性和雄性,而那個最适合你的雄性,門羅,實際上更像一條魚,對吧?”
奧黛爾用一種明了的目光盯着他看。
諾曼愉快,坦然地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心裡的人選是誰。依我看,你身邊合适的雄性好像不多。”
奧黛爾冷冷道:
“我沒有人選。我隻是想知道,我有什麼選擇。既然孕母可以是雄性,那麼你也可以當孕母,不對嗎?”
諾曼哈哈大笑:
“不錯的打算。但是抱歉。你選錯了人。我的全身都是軍事基地制造出來的。意思是,我沒有繁衍能力。而且我很高興自己沒有。毀滅比生存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