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諾曼轉過身來,抿嘴瞪着她,煙灰落在了手上也毫無知覺。
她等了很久。但是諾曼起身走開了,随手扔掉煙頭,任憑那一點火星落在了酒杯裡,引起一圈搖搖晃晃的冠冕似的火焰。
奧黛爾看着他要離開,立馬從懸浮床上爬起來——。
她伸手去觸碰酒杯冒出的火焰,在感受到火焰的溫度的那一瞬間,諾曼像是被毒針刺了一下,迅速回身打翻了酒杯。
現在他們兩人隔着桌面對視。奧黛爾得以仔細品味諾曼的情緒。
現在她不僅能看清燈光昏暗處的每一個細節,還能感知到諾曼内心那種極力壓制的洶湧而複雜的情緒。
她就像一個初入陌生環境的生物都會做的那樣,慢慢靠近諾曼,從他的皮膚表面尋找他的情緒的起源。
以前她總是認為諾曼的皮膚和他的眼珠一樣堅不可摧,但是被她的結晶手臂觸碰之後,這點冰冷的僞裝被揭去了,他作出細微的抗拒的動作,但是在她的手指緩緩向上時終于妥協。
和初次相遇相比,他确實變了。這具軀體開始有了細微疤痕,就像所有不完美的軀體表現出的那樣,生命源泉正在一些血肉與機械之中徒勞掙紮。
在結晶與燈光破碎的光點映照之下,她的手指穿梭過那些細而堅韌的銀色發絲,推開鬥篷,最終撫摸上他的眼角。機械的跳動節奏在她手指之下循環。
她從諾曼的眼中看見了自己,同時感到困惑和焦慮。
這是生物在遇到同類時的感情,還是對待敬畏之物的警覺?
諾曼的睫毛下垂,如同蛛網拂過她的指尖。一縷回憶被她捕獲。她由此武斷地判定諾曼同樣對她感到好奇,于是仰頭用自己的雙唇尋找他的嘴唇。
實際上,奧黛爾幾乎沒感覺到兩人有接觸。她隻感覺到白色浮光一閃,一絲涼意從唇邊掃過,然後諾曼已經和她拉開距離。
他的表情逐漸僵硬,扭曲成複雜的,像是憤怒又像是疑惑的狀态。
奧黛爾好奇地靠近他。
許久過後,他從她身邊逃開了:
“什……”
他緊鎖眉頭,居高臨下告誡道:
“無論你是和誰學來的,不準再對我用。”
“但是你的反應很有趣。”
她的回答讓諾曼勾了勾手指,操作台上的幾根注射器自動彈出來:
“也不準再探知我的情緒。要不然我就給你用這個了。”
奧黛爾知道那是麻醉劑。她現在不僅不怕,而且滿懷信心挑釁道:
“你怕我嗎?”
諾曼笑了。
他沒笑多久。
因為奧黛爾悄無聲息跳起來,攀上了他的肩膀,伸手貼上他的臉頰想要掌控他的思維。起初她以為自己差一點就成功了,因為諾曼在她撲過來的時候确實猛然僵在原地——
但是他反手就把她鉗制在了自己的手中,而且低頭在她耳邊說道:
“……你不是第一個想要我的腦袋的孕母。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奧黛爾和他接觸時眼前閃過一些毫無關聯的記憶片段:
在偌大水箱裡無序漂浮的光點……長相怪異的畸形生物。這些生物正在操縱機械剪下她多餘的肢體。水箱被血絲染紅,她卻感到溫暖和安全……停留在沙漠的某處的母艦。将軍和一個黑發女性的背影站在逐漸關閉的艙門之後。那個黑發女性的臉龐被故意模糊了。她馬上就要看清對方的長相……
記憶破碎。
“這才是現實。”
諾曼推開了她。
奧黛爾甩着腦袋,伸手抓了個空。
她讨厭諾曼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