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自己面前的隻不過是瀕死之人想象出的虛幻場景,她的呼吸在透明如鏡,堅硬似骨的建築物表面形成霧氣時,雪姬依然感到震撼——
一座結構複雜,輝煌無比的玻璃宮矗立在她面前。
與現實中不同的是,玻璃宮的表面突出了層層棘刺,本應該渾然一體的宮牆被一棵黑色的樹木一分為二,鏡面般的牆壁出現蛛網裂紋,裂紋内部遊走着形形色色毛蟲的影子。毛蟲的行走沙沙聲和樹木生長的呻吟聲混為一體。
雪姬踏入滿地黑色觸須扭曲,移動的幻境之中,叫道:
“火條麻。我知道這是你的夢。你在這裡。我是來解放你的。”
即使有能力颠覆整個玻璃宮,觸須仍然自動避開了她的落足之地。即使碎裂也美如工藝品的玻璃牆壁一塊接着一塊腐化了,輕飄飄的白色碎屑在空中翩翩綻開。雪姬仰頭看着這座正在崩塌的夢中樓閣,忽然覺得如果現實中的玻璃宮果真覆滅,那麼也一定如現在一樣。
這個想法猶如一道閃電擊中她的内心隐蔽處。
那些蓬松細碎的玻璃碎屑之中傳來了聲音:
“你見到桑夜宮的本來面目了。所以你來找我……哈哈哈,哈,一切都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一陣驚天動地的碎裂聲将宮牆完全推開,其中忽然出現一隻龐然大物。被放大千萬倍的毛蟲以自己本來的形态出現,搖晃着笨拙的頭顱。
“雪姬。”
毛蟲湊近了渺小的她,搖晃的絨毛恍如有毒棘刺: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讓你死在桑夜宮手裡?對我來說倒算個娛樂節目。”
“我認為……你更想醒來,親眼看着我除掉桑夜宮。”
“愚蠢!将我困在這裡的不是孕母。我想看見的也不是你和他們的恩怨。”
雪姬寸步不讓地仰頭望着毛蟲,卻沒想到它的尾巴重重一拍,将地面粉碎。
冥冥無聲之中,一切都在暴雪般的旋渦中迅速變化。隻有雪姬掌握了風暴的規律,屹立于其中不倒。
黑色觸須收回玻璃宮的内部,碎裂的牆壁自動修複,蝴蝶仿佛春天出現的花朵一樣憑空出現在空中,開始環繞着宮殿飛行。
最後修複的是雪姬面前的道路。淡紅色的小徑在她面前不情願地延長拉伸,指出了她應該去的地方。
玻璃宮的花園。
實際上,當雪姬踏上小徑時,往日的記憶便一一在她眼前排開。入住玻璃宮時日尚淺的火條麻在道路盡頭窺視着她,再往後些是逐漸深入陰影的他,被紅色和黑色陰影如火焰般包裹的他。
“來吧。你想找我?“
火條麻笑着,自由在自己的記憶中變換形象:
“我們有一些事情還未了結。”
雪姬跨出一步,随即進入到了光線晴朗的玻璃宮裡。充分的光線讓所及之處熠熠生輝,綠色植被和噴泉舒展開來,像是一幅正在她面前生成的畫像。厚密的植物在空氣中奮力搶占空間,喀喀碰撞的枝葉為到訪者提供一絲虛假的陰涼。
雪姬登上潔白的噴泉台階,隔着蒙蒙水霧仰頭看噴泉池上的雕像。
這裡樹立了兩座雕像,關于征服暴風地的卡哈斯曼人貴族的。一尊屬于西将軍,另一尊稍微矮一些,屬于紫夫人。工匠用盡各種華貴的材料來表達卡哈斯曼人的翅膀特有的輕盈質感和光澤,此時這兩座雕塑仿佛在陽光下擁有了生命。
但凡是見過将軍的人都知道,他周身籠罩的刺目光芒是無法用石頭來模拟的。就像是異世生物,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便無法真實相信。
雪姬俯身傾向水面,任由那些無法觸及自己的水珠如同簾幕一般汩汩灑下。在激蕩的水面上,她看見了年輕的火條麻。他躺在記憶中的噴泉池邊,身邊是正在喋喋不休的百度百科。
“這座噴泉在玻璃宮建成之前就在這裡矗立,最初由純白色鹽晶造成,是白色聖母教的神像。在卡哈斯曼人統治暴風地之後,此雕像被視為暴力的象征,由幾大貴族出資推倒重建。”
他聽見了其他聲音,猛地起身,晃蕩的樹葉在臉龐上留下絲絲纖細陰影:
“然而,噴泉和地下水系統卻因為牽扯到的建築過多,并沒有參與重建。有史書記載,這座噴泉池和懸都的下水系統聯通,甚至連接了諸多曆史遺迹。在紫夫人大力整合派系之後,現在通過下水系統進行違禁活動的現象逐漸……”
火條麻關掉了百科全書,凝視樹叢裡的陰影一言不發。此時的他眼神依然清醒,眼角猶如蝴蝶的尾翼般微微上揚。
樹叢向兩邊分開,有人的身影從中出現,同時抛出來一支注射器。
火條麻松了口氣似的,眼神松懈了,卻依然一動不動,讓注射器落在自己的衣擺上。被池水染成深紅色的絲綢衣擺上,搖晃不止的針尖閃爍着不祥的冷光,似乎能夠滲透入那些絲線内部,解構它們的紋路。
陌生身影又靠近了一些,顯露出蝴蝶的外形:
“您想要見我?”
“你叫玲玲是吧。”
“這是紫夫人給我的名字。”
“少裝傻。玲玲,我們之前認識的。我知道你是那個軍事顧問的人。”
火條麻撿起注射器:
“我為什麼要注射這個?”
玲玲不住地歪頭查看四周,動作就像是受了驚,他全身披挂的武器卻顯示出另一回事:
“紅衣派希望您服用這種幫助孕育卵鞘的藥物。他們非常重視您。”
火條麻冷笑道:
“我問的是軍事顧問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怎麼,你不僅智力低下還滿口謊言嗎?”
“我不知道。這不是蝴蝶應該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