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手裡的食物碗已經差不多空了。幼蟲也開始重新入睡。她把它放進搖籃,和奧黛爾一起為制作玩偶編織線團。編織途中奧黛爾疑神疑鬼地走到搖籃面前去觀察幼蟲的情況,時不時戳戳它軟綿綿的肚子。
雪姬問她在擔心什麼。
猶豫再三,奧黛爾放下線團,告訴她:
“這和我想的不一樣。我夢見的幼蟲……不像它。而且我總是能聽見有人在我腦袋裡說話。”
“不要這樣。”
雪姬俯身越過搖籃握住了奧黛爾的手。
奧黛爾疑惑道:
“不要怎樣?”
“不要停下翼梭。不然線團會打結。”
雪姬為她示範如何用翼梭的尖端劈開絲線,再把它們擰成一股,期間說話毫不停頓:
“一心多用是意識解析師的必備技能。解讀夢境和妄語也是。雖然大部分人會以為我們是精神出錯或是太空失調症。現在,告訴我,你腦海中的聲音是什麼樣的?”
幼蟲在搖籃裡搖晃,遲遲不肯閉上眼睛,還倔強地踢蹬後腿。隻是這時候雪姬沒去抱它,更沒有分給它一個眼神。
奧黛爾很高興這個時候的雪姬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
“我辨認不了。他們的聲音都很模糊。”
“因為你并沒有真的聽到他們的聲音。你隻是像在站在暴風雨之中阻攔水滴,順着母艦的意識系統随機接收到了一些信息殘片。”
雪姬擡頭看了奧黛爾一眼:
“當将軍給你……注射血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我想要更多。”
奧黛爾沒怎麼思考就回答了。雪姬笑着,糾正道:
“不,你當時在他身邊的感覺。”
“我感覺我的身體不再是我的了。”
奧黛爾用自己稀少的詞彙儲備量形容道:
“就好像,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我們在一個隻有對方的地方漂浮。他的聲音就在我的腦海裡。”
“對,漂浮。”
雪姬手拿旋轉不停的翼梭,輕輕拍打着睡着的幼蟲:
“是的。卵鞘就是你和意識系統産生溝通的橋梁,将軍暫時加強了這種鍊接,讓你在系統之中漂浮起來。所以隻有那時你才能完整地辨認出來自他的聲音。他甚至不需要親自出現在你的身邊。但是你會感覺到他的存在。”
雪姬擡頭望向休息室的天花闆和觀察窗,獨自微笑道:
“無處不在。”
奧黛爾終于做好了第一個線團。雪姬已經做好的線團在她床腳已經堆起了一個五顔六色的小丘陵。
有蝴蝶傳話來說火條麻的情況好轉了。
“我馬上到。”
雪姬立刻起身關閉了搖籃,整頓衣物。好像剛才和幼蟲難分難舍,倚窗紡織的不是她本人。
雪姬在離開之前教她用翼梭圖紙,如何把布料縫制成手掌大小的玩偶,以及怎樣染色。
“你可以先學習做幾隻其他人為原型的玩偶,熟練之後再做将軍外形的。”
雪姬說道:
“這樣你可以用初學者的名義送出那些不那麼完美的。大家都會因此原諒你。”
奧黛爾毫不關心玩偶和節日怎麼樣。
“我想聽清那些話。”
她堅持道:
“我該怎麼做?”
雪姬頓時露出一點憐惜表情:
“用我教你的呼吸方法。試試進入淺層夢境,尋找聲音的痕迹。”
雪姬離開了。奧黛爾做出的第一個玩偶是蝴蝶外形的。她在縫制蝴蝶翅膀的時候謹慎參照了圖紙,結果剛剛拿起翼梭就紮破了手指頭,在縫制半邊蝴蝶翅膀的時候紮破了三次。
經過反複學習,拆解,紡織,縫縫補補,她滴在床邊的鮮血慢慢變黑。
鮮血落地時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是滴落在隔離病室裡也不免引起一連串連鎖反應。來來回回的孕母的目光都因為這滴意外痕迹而聚集在一起,然而,衆人都維持了得體的沉默。
病床上的火條麻像一頭泯滅神志的動物般蠕動,低吼,身形的倒影在帷幕上被放大了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