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會拿走我的東西嗎?”
阿釋迦模糊地說也許會。
她立刻起身拿上自己的巧克力罐頭,前幾天穿髒(已經清潔過,但是污漬依然留下了痕迹)的新衣服,電子書,一并塞進盒子裡,轉頭看了看休息室裡還有什麼東西能塞進去。
“夠了,阿釋迦,不需要這樣吓我的孕母。”
休息室的門上映出了将軍的身影。
阿釋迦隔着門行禮,提醒過她注意巧克力糕罐頭的兌獎券日期後默默離開。奧黛爾從床上走下來,剛剛擺出預備行禮的姿勢,将軍已經到了她面前,帶起的微風讓她頭暈目眩。
一個念頭匆匆滑過腦海:将軍表現出來的緩慢刻意的動作也許隻是為了安撫她。
正在她這麼想時,他已經把她托起來放回了床鋪上,像第一次為她注射血液那樣和她額頭貼着額頭:
“我在暖房裡察覺你的心情不好。”
如果說因為他身體冰冷,因此顯得難以接近,那并不十分貼切。奧黛爾感覺他的懷抱更類似于嚴密包裹身體的懸浮椅,雖然缺少生命感,但是讓人放松,甚至于會陷入不真實的幻覺裡。
她看見有些金發已經垂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想起來夢中的絲縷光線穿過指縫,宛如流沙的場景,便伸手去摸他的發梢,繼而扭頭對上他的目光。
即使沒有感情,她依然能從他那雙藍的透徹的眼睛裡窺見蛛絲馬迹,從而知道他對她一樣懷有好奇之心。
她的手往前更近了一步,接觸到他的臉龐。他也跟着她的動作微微歪頭,讓她的手心摸到平時遙不可及的部分。
一切都和夢境中的一樣。他永遠冰涼的臉龐和金發像是兩個極端,讓她的血管從指尖開始燃燒,直達心底。
現在他的聲音是直接通過她的皮膚傳達到腦内的:
“你還對我的其他身體部分感到好奇嗎?”
她有被稍微吓到。被他看出來了,主動松開她,依然張口說道:
“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來。”
奧黛爾看着他,不敢再靠近過去又不敢主動躲開,隻能僵在原地。
剛才他的話語出現在腦内的一瞬間,她的警惕心從深處被炸出來,再也無法抑制。類似于夢醒睜眼看見自己半隻腳踩在懸崖邊際,寂靜深夜聽見一聲哀嚎,身藏隐蔽處卻看見一對生物的眼睛,一切本能反應都已經預刻在了基因深處。
就這樣維持端正的坐姿久了之後,腰間開始酸痛,她悄悄揉了揉腹部,被他提醒道:
“你應該卧床休息。”
通常這個時候,都會有衛兵來報告說有這樣那樣的事情需要将軍處理,然後他就會順理成章地離開。
但是這次沒有。
奧黛爾遲疑許久,重新将自己的手遞給他。
他動作很慢,能讓她預測到下一個即将發生的動作。因此接下來的這個擁抱顯得格外漫長,也格外小心。
休息室的燈光和牆壁開始變化,由慘白色轉變成深藍和紫色,天花闆上開始出現她不認識的星球。這些星球排列的過于密集,組合成了海浪般的憤怒波紋。
他讓奧黛爾躺在自己懷裡,這樣她好像借着一束光芒在深邃星空中漂浮,其他一切皆若無物。
穿梭過幾重星團之後,一顆虛幻的淡橙色星球迎面飄來。奧黛爾似乎真的聞到了這顆星球上熱氣騰騰的沙塵和植物汁液氣味,因此疑惑地扭頭看将軍。
“那裡是我成年之前居住的星球。”
他指向星球上大片大片的旋渦紋路,讓它更加靠近過來。紋路中居然包含着閃閃發光的流動砂礫,猶如星球的地表上又出現了一片星空。
砂礫的光點順着他的手指落在奧黛爾的臉頰上,無聲無息揮灑入虛空。
“在那裡,我有一座堡壘,夏堡。裡面居住了一些不便遠程旅行的孕母。他們的生活很安靜,除了每天照管住所,等着我回去之外再無其他煩惱。有時我會後悔沒有把你送到那裡安心待産,讓你遠離母艦上的争端。請原諒我想把你留在身邊的這一點私心。”
奧黛爾的目光跟着金砂搖晃,将它們和将軍的金發混為一體:
“但是……夏堡的孕母也是孕母。和母艦上的一樣。”
旋渦上升消失,兩人在寂靜的星空中迷失了方向——不過,也許隻是奧黛爾迷失了方向。因為他始終是至暗處的光源。那些投影出來的星球在靠近他時微弱的宛如水中倒影。
“你說得對。”
他招手讓星空褪去深沉的藍紫濾鏡,成為碧海般的淡淡藍灰色。在這樣的環境下,奧黛爾又能看清休息室裡的裝飾花,座椅和床鋪了。
不知不覺,她已經習慣了直接在腦内和他對話。此時他正在替她輕撫腹部:
“母艦上的孕母們要複雜的多。有些時候,懲罰并不代表你做錯了事情。懲罰隻是一個必須做給其他孕母看的手勢。”
奧黛爾想到了電子書裡他帶着主角去跳舞的段落,并且開始懷疑他究竟有沒有過那段經曆:
“……可是你是将軍。母艦上的規則是你制定的。”
他隻是說道: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奧黛爾在他的氣息環繞下放松下來,眼皮逐漸沉重。但是她很确定自己最後一次睜眼看時,他還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