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蹲坐在岸上，笑着看她，等她再次好奇地想靠近時問道：

“模仿的不錯。你是什麼物種？”

她無聲模仿着他的嘴唇動作。

他又問道：

“要過來嗎？我暫時還不想殺你。”

經過一番來來回回的試探，她爬上了岸，赤腳踩在雪地上，擡頭看着這個冰雪延綿的世界。潔白的雪花在她腳下被踩平，成為最純粹的鋪墊。

諾曼望着她的目光摻雜了異常的因素。但他留在原地，沒有靠近一步。那複雜的情感讓屏幕外的雪姬暫時回避了目光。

剛才那隻小鼠回來了，伸出鼻子嗅聞空氣後自動跳到她的手心裡，溫馴地被她吞入口中。

一絲血流順着她的嘴角淌下，和皮膚上的水珠交融，變成淡粉色。

等到雪地重歸寂靜，她舔舐完自己唇上的血迹，目光轉向諾曼，眼神裡似乎多了一絲情緒：

“我餓了。”

更多小鼠從雪下鑽出來，嗅探着空氣。

記憶到這裡終止。

雪姬回看着其中的某一段，問道：

“這是你……的主人第一次看見奧黛爾？”

“也對也不對。”

諾曼偏頭觀察着自己半透明的身體，不是很高興：

“你看見的‘她’在被運送到軍事基地之後立刻死亡了，沒有留下任何有效信息，設計師給她編号為O01号。這個奧黛爾——”

他隔空指向母艦的方向：

“是之後在同一個地方出現的。将軍發現了她，而且幾乎是立刻決定要讓她做孕母。結果她活到了現在。比軍事基地用她的同類屍體做出來的任何複制品活的都要長久……”

記錄儀上出現了一段近期的記憶。

場景是軍事基地的冷藏倉庫。設計師們正在檢查倉庫被損壞的保險設備。

“D002号内部藏品失蹤。O01号外部藏品失蹤。模拟逃出路徑：暫無有效路線。O01号外部藏品已經失活，暫無危險。主要尋回目标：D002号。”

被打碎的兩隻并排冷凍倉内，隻剩下幾塊開始腐爛的肢體。其中能看見一縷一縷黑色的毛發。被測定光線照過之後，那些黑色毛發也猶如失水的海洋生物一般開始萎縮，褪色。

雪姬想了一下，忽然驚訝道：

“D002号，那不就是……”

諾曼點了一下頭，眼角揚起，一隻酒杯出現在手中：

“D002号不僅逃走了，還帶走了上一個‘奧黛爾’的屍體。它忽肯定也發現了奧黛爾的活體。而且追到了這裡。隻能說一切都恰到好處啊。”

他說完後把酒杯舉到嘴邊，動作和本尊一模一樣。

雪姬用一種審慎的目光看他，然後說道：

“你确定你沒有故意設計好這一切……？”

“什麼？我為什麼要故意讓D002号和奧黛爾逃走？這不是我的風格。”

“……沒什麼。”

雪姬轉身，重新戴上自己的罩紗。要把這條繡有傳統符文的罩紗固定在身體上需要一套複雜的手法，但是她很熟練，幾秒鐘之後就将自己籠罩在了暗色陰影之下，重新變成神秘高貴的外來客人。

諾曼的投影站在自己的酒桌兼工作台旁，在一堆亂糟糟的空巧克力糕罐頭裡遊蕩：

“嘿。你知道的，我的主人在軍事基地曾經想過聯系你，但是…… “

雪姬沒有回頭：

“我知道。需要避嫌。你應該讓他少吃巧克力糕。他的自戀人格和體型都過分膨脹了。”

諾曼猛地一低頭看自己的肚子，很自信地搖頭：

“不，才沒有。你說這種話隻是出于……”

“好了。”

雪姬在罩紗下的翅膀鼓動了一下，帶她漂浮離地：

“我們，我和他隻是朋友。你沒必要把我的話當真。”

他想了想，回答道：

“你想知道他對你的看法嗎？”

“沒有那個必要。”

“……”

諾曼喝過酒後長長吐出一口氣，甚至連這個動作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好吧，好吧。讓我們保持‘朋友’關系。”

雪姬終究是忍不住回到工作台前，找到了虛拟投影的機器并且關閉。

工作台下還密封着一隻魚缸，缸内的紅色金魚在緩緩擺尾，但是肚皮上有明顯的縫合痕迹。從縫合線處洩露出寄生蜂的幼體特有的黑斑。

在雪姬的注視中，金魚腐爛的眼睛裡探出幾束細絲，操縱着身體悠然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