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爾仍然在盯着火條麻，黑漆漆眼睛之下猜不透有什麼情緒正在翻滾。雪姬心生疑惑，但還是開口催促：

“奧黛爾。”

奧黛爾回過神來說好。

離開會議室後，有孕母前來追問是否要向将軍報告火條麻身體情況。

“先别用這種事打擾将軍。”

雪姬緩緩理着自己的帽檐，全身整潔的好像她剛才是在會議現場：

“桑夜宮，砂子，留在這裡。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沒被雪姬點名的孕母忙道：

“那我呢？”

“小椿，你去好好照顧火條麻。我們稍後就請将軍去看望他。”

小椿又在原地等了一會，見沒人幫他說話才憤憤離開。

看見他走了，被雪姬叫來陪同的孕母不輕不重調笑着問雪姬究竟有什麼要緊事。

雪姬一句話結束了他們的調笑：

“火條麻病重，經過我的判斷，恐怕難以成功孵化卵。這件事情關系到将軍和紫夫人，請你們絕對保密。”

接下來的話雪姬用了其他語言，奧黛爾隻聽見了她和對面的兩個孕母模模糊糊的讨論聲音。然後大家互相道别，雪姬帶奧黛爾離開。

奧黛爾很快發現這不是回休息室的路。她們正在越走越遠，進入到裝飾更加精美的通道裡。通道前後到處可見稍息待命的高級衛兵，牆壁上的圖騰繪畫和衛兵背甲的光澤交相輝映，閃耀奪目。奧黛爾猜這裡一定離母艦的中心不遠了。

“雪姬？”

奧黛爾問道：

“火條麻病重是真的嗎？”

雪姬放慢了腳步：

“是的。而且這件事我們最好不要跟任何人說。會招來壞運氣。”

奧黛爾覺得這是“我不想談這件事”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雪姬又說道：

“我原本想勸你和火條麻和諧相處。但是你顯然不是那種乖乖聽話的性格。所以……如果你保證以後不主動攻擊其他人，我可以帶你外出遊玩。怎麼樣？”

奧黛爾有點奇怪地問道：

“你也想帶我去暴風地嗎？”

雪姬的反應很快，立刻察覺到什麼，原地站住了問她：

“等一等，有誰對你說過了這句話？”

“很多人。”

奧黛爾在自己的外出服裡扭了扭，感覺不太舒服。尤其是肚子部分變緊繃了。她不慎踢到地闆上的一塊突起，張嘴就蹦出一個諾曼曾經用來形容泡泡的詞。

雪姬聽了搖頭道：

“這也是你和諾曼學的對嗎？”

“我和諾曼……”

“不要太過靠近他。”

雪姬好像早就準備好了這套台詞似的：“他對人太熱情，背後又過分陰暗。實際上，任何意識解析師都這樣。熱情隻是他們為了潛入你的大腦做出來的僞裝而已。”

奧黛爾心想自己一定要牢牢記住這句話，然後找個機會在諾曼本人面前說這句話。

通道另一頭有其他訪客。雪姬展開翅膀，像一朵被微風吹拂的花朵一樣面客人們行禮。

是那群奧黛爾先前看見過的魚人，還有将軍。

魚人們集體抵着水箱壁觀察着孕母，而且他們隻通過發聲器說話，因此每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都差不多。

“這二位一定是将軍的孕母了。唔，沒想到将軍不僅對外盡職盡責，對内也高雅多情。這樣稀有的種族即使是博物館裡也很難見到。我冒昧一問，那個人類是您從哪裡購買得來的？”

将軍沒有出聲回答，但是肯定作出了某種回應。魚人又說道：

“這個問題觸犯了禁忌？哦，不不，我們絕對對您持有尊敬之心。隻是我的收集癖一旦發作，簡直控制不住哪。”

奧黛爾從雪姬的翅膀邊緣悄悄看過去，和将軍的目光短暫交彙。

雪姬轉身讓奧黛爾和自己站出來，同時對魚人們說道：

“各位誤會了。我們秉承尊重孕母意願的原則，絕不會主動透露他們的身份。更何況奧黛爾從為将軍服務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是在主巢出生的卡哈斯曼人了，是嗎？“

奧黛爾還在搜尋着魚人裡面有沒有門羅的身影，經雪姬暗示後趕緊回答說是。

魚人們掀起一陣輕輕的嬉笑，說想不到孕母也會自己說話，還要送她們倆一點小玩具，希望她們原諒剛才的冒失之語。

負責牽引水箱的服務員随即送上幾份奧黛爾見所未見的物品。其中有鱗片串成的項鍊，一座長得像枯樹的盆栽擺件，一個圓形的水晶球。

奧黛爾被盆栽吸引走了注意力。它有一根歪歪扭扭的主枝幹，枝幹上用絲線挂着不少有高有低，五顔六色的小果實，果實堅硬，很沉，表面包裹着雕花金屬。她猜測這些果實裡面有什麼東西，但是打不開。

将軍來到她身邊，靜靜旁觀了一會，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這是一株回旋梭的等比縮小模型。”

她轉過頭看向他，手一松，反被他握住了。

“不，你可以試試。”

将軍引導着她一手握住果實，一手繃緊絲線，對準某個魚人的生态箱：

“這樣，在你按住這裡的時候，容器就會自動展開。這個時候調整角度。隻不過要注意，飛梭是會自己回來的。”

她的後背，肩頸和指尖同時感覺到他的存在，一陣不受控制的戰栗感讓她的手指抖了一下，絲線發出清澈的彈跳音。

“我不知道……”

她想回頭觀察他的表情，但是被制止了。

“你可以。”

背後是将軍的注視，面前是魚人在厚重水箱裡歡快擺尾制造的波紋，她的目光被水波的反光吸引，手指一松，果實裡的尖刺便彈到了水箱上，制造出一片裂紋。

“哎！哎呀！”

魚人驟然回身，尾巴直抽搐：

“這就是孕母的待客禮儀嗎？！我們被冒犯了！非常！”

奧黛爾依然攥着果實，自如地運用了她早已學會的推卸責任的方法：

“我以為……這個是玩具。”

“這不是玩笑！”

魚人大聲抗議道。他們全身都鼓了起來，皮膚更加锃光瓦亮，讓人懷疑下一刻他們就會爆開。

“好了，諸位。”

将軍命令衛兵搬走盆栽，語氣很随意：

“看起來我的孕母對新玩具很滿意，僅此而已。當然，會有衛兵為你們提供新水箱。卡諾安——”

某個年輕的衛兵上前來帶走了抱怨不休的魚人。雪姬也接過了接待客人們的任務。有一個魚人問起了她有關于白色聖母教和暴風地的曆史，她便連續引經據典開始回答起來。

奧黛爾對将軍輕松一笑：

“我喜歡那個玩具。”

“當然了。它和你的性格很合适。”

将軍又托起她的臉龐仔細看了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不過，在醫師和雪姬确認你完全沒事之前，你的休息室裡還是不要擺放這種玩具。”

奧黛爾每次都會奇怪于自己感到的他的溫度究竟是不是虛假的。

她點頭，後來想起聯合卡的事情，又生澀地說道：

“謝謝您給我那張……”

“别用感謝這個詞。“

他離開了半步，微微展開雙手：

“我馬上就要離開。你現在要和我道别嗎？”

奧黛爾讀懂了這個暗示，順從地踮起腳來和他相擁。他也小心地輕撫她的後背，和她臉龐相貼，金發在她的耳邊掃過。

雪姬遠遠地看過來，沒有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