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爾臉朝下埋在土堆裡,剛剛醒來的那一瞬間驚慌了一下——
這裡到底是另一個夢境,還是現實?
她應該在巴比龍的籠子裡。那裡有生死未蔔的巴波,還有……
“你醒了。”
不容她多想,一隻蝴蝶翅膀輕輕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起來。被金屬威脅皮膚的觸感很真實。她幾乎是松了口氣般,轉過頭去面對對方。
天際的厚重雲層正在透露出日出的痕迹。平原上的霧幾乎散盡,露水正在順着她面前的蝴蝶,西西的翅膀邊緣淌下,連起一串珍珠項鍊般的弧線。
她張嘴的一瞬間,又忍不住吐出幾口黑水。
他連忙抖了抖翅膀,把濺到的髒物連同露水一起甩進泥地:
“你和那隻蜜蜂到底是什麼關系?溫沙家族的孕母可不會關心蜜蜂的死活。照我看來你好像是間諜。”
他煩躁的動作好像在印證那句話:蝴蝶們讨厭起霧的天氣。它們的翅膀打濕後很難飛起來。
她揪着自己破爛的衣袖拂去自己額頭上的露水,順便做了個給它擦翅膀的手勢,想着多少挽回一下兩人的關系:
“你要我幫你嗎?”
“别靠近我!我才不需要一個……随便你是什麼物種的幫助。”
西西步伐笨拙地後退幾步,發現自己身上被濺到了泥點子之後差點跳起來。奧黛爾讓他自己又跳又蹦想甩掉污泥,扭頭看不遠處的雪山。
巴比龍依然栖息在雪山腳下,和她夢裡遙相印證。她現在仍然能夠清楚地記起翺翔空中的觸感。
她問道:
“為什麼你要帶我離開巴比龍?”
西西跳到了一塊較高的土堆上,幾次想飛都沒飛起來。奧黛爾幾乎有點害怕他會就此飛走。不過,腦海裡有個想法告訴她:這隻蝴蝶或許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把她帶到這裡隻是為了單獨審問。
西西還在背對着她。
不知道現在用蜂刺攻擊他的成功概率有多大。她張開自己的雙臂丈量了一下蝴蝶翅膀的範圍,馬上确定自己基本上沒有勝算。
西西忽然回身,狐疑問道:
“……你想幹什麼?”
奧黛爾立馬收手:
“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人幫助擦翅膀。”
西西居高臨下,翅膀的陰影完全罩住了她:
“别打岔。我把你帶到這裡是因為巴比龍上有人偷聽。而且在野外殺了你比較方便。所以這是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奧黛爾心想巴比龍上全都是他的蝴蝶同伴,怎麼會有人偷聽——除非他說的是那些傷痕累累,低頭聽命的囚犯。
她不得不冒險了:
“我是按照泡泡的囑咐才隐瞞自己身份的。他原本想帶我去暴風地,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說謊!他為什麼要帶一個……”
西西忽然張開觸須撲來,一陣熱浪卷過奧黛爾的前額。她身體歪了歪,大聲說道:
“因為我身體裡有卵。”
遠處的巴比龍和她的聲音一起振動,不是一隻,而是所有。已經觸及到她的額頭的觸須頓時收了起來。
西西原地轉圈看着在冷空氣中搖撼身軀的巴比龍,連拍了好幾下翅膀穩住自己,後退着她拉開了距離,眼睛卻盯着她。看上去他已經被眼前近乎于巧合的情景震住了。
山谷的更遠處還在回蕩着巴比龍哀怨的聲音。微微的霧氣從山頂升起,她無暇去看,繃緊全身肌肉準備跟着蝴蝶的一舉一動決定下一個動作。
西西圍着她繞了一圈,忘記了自己翅膀上半幹的泥點子:
“你是已經有了卵的孕母。是哪個貴族的?将軍的?不,不可能。那個将軍從來不信任孕母。但是如果是火條麻弄錯了……”
晨風呼嘯劃過荒地,西西翅膀噴出的白汽在空氣中形成歪歪扭扭的線條。他自言自語的聲音慢慢低下去,被巴比龍嘹亮的機械絞動聲蓋過。
白晝将至,蝴蝶們馬上就會出來。
奧黛爾從衣服裡拿出這幾天來被汗水,被血水,被風沙雨雪反複浸潤過後的酥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