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村長在沙發上坐下,不在意地擺擺手說:“小凡直接和叔說就是。一個村的,不用這麼見外。”
“其實是兩件事。一個,是想請你幫我媽媽選一個好一點的醫院,我打算正式帶她去醫院接受治療。”
許娟在十年前第一次精神病發作時,外公外婆帶着她去了一次醫院。
但是那個時候醫療設備落後,社會上對精神心理問題的科普也很少,醫生知道許娟大概是精神失常了,但是查不出具體個所以然。最後,就隻是給開了安眠藥和一些精神鎮定類的藥物。
就這樣,這些藥物許娟一吃就是近十年,沒有任何醫療的幫助,病情隻會越來越惡化。
許村長聽到這話,有些驚訝:“現在就去醫院嗎?”
“嗯最近就去。”安小凡點點頭,“我媽的情況,不要再拖了,我聽隔壁的嬸嬸說,我不在家這段時間裡,我媽晚上經常一個人發作,有一次甚至還出現了怒打自己的行為……”
許村長歎了一口氣:“是這樣沒錯,最近幾個月有些頻繁,我也總是半夜被村民叫醒來你媽媽這兒收拾局面。”
“真的謝謝村長了。”
“這些沒什麼,是我應該做的,隻是她的情況确實越來越不穩定了。”許村長說,“你之前馬上要期末考,我想着等你放假回來再和你說這件事。”
沉默了一會兒,許村長忽然想起什麼,問:“東邊的房子你小姨在住,應該是暫時賣不了了。你們家,哪有錢給許娟去醫院看病?”
安小凡說:“我們家北邊花木地那裡,不是還有一套老房子?”
許村長一拍腦袋:“那一套你家是可以賣,但是那套太老了,賣得價格不會太好。”
“不管麥多少,都想麻煩許叔幫我們家賣掉。”安小凡說,“那一套老房子,我媽會同意賣掉的。”
“好吧。那套下來估計能賣十來萬,但首先也得有人願意賣才行。”許村長點點頭,“這事兒交給我。幫你們聯系買房子的人,還有送你媽媽去醫院看病的事。”
安小凡感激地說:“真的非常謝謝您,許叔叔,您一直在幫我們家,幫我和我媽媽。”
他給許村長倒了一杯熱茶,又從家裡找了點水果切了,端給許國光吃。
許國光憨憨地笑了笑,兩人正說話間,有人推開屋子大門,直接走了進來。
“許娟啊,我來拿上周的貨了,你……”
許國花走了進來,話隻說到一半,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許村長。
“老許,你怎麼在這裡?”她奇怪地問,“早上你不是和我說你去村委會辦點事嗎?”
“是是。”許村長趕緊掉頭說,“事情辦好了,我來小凡家裡問問小凡讀書的情況。”
“哦。”許國花應了一聲,“自己家孩子不管,成天到晚對别人家孩子最積極。”
許國花這話其實是句調侃,因為她這個村長老公,向來熱心腸,村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會幫上一把。
她說完這句話就也沒在意,徑直上樓去叫許娟,隻是坐在原地的許國光不知為何臉色有些不自然,尴尬地沖安小凡搖搖頭說:“你阿姨她開玩笑的。”
傍晚,安小凡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複習功課。
雖然不用再參加高二的期末考了,但該溫習的功課還是需要溫習,他還打算趁着休學一年的時間,把高三的功課也提前自學一些。
複習完功課,安小凡又趴在桌子上看了會兒書。
看書的時候,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起安容白。
現在安容白的存在對于安小凡來說,就像是找回了一個遺失多年的親人、好朋友,他總是會想要和他說說話,和他叙叙舊。
但他一想到安容白上次交流時有些虛弱的聲音,就克制着自己沒有去打擾他。
……
小小的安小凡一閉眼,一睜眼,又到了那個漫天飛花的夢境裡。
這次容白哥哥坐在一個懸空的秋千上,看見他來了,沖他招了招手。
小安小凡别别扭扭地走了過去,小臉是垮着的,小嘴是撅着的。
“容白哥哥,我不開心。”他奶聲奶氣地說。
安容白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悠悠地問:“今天為什麼不開心了?”
安小凡在安容白溫暖的懷裡蹬了蹬腿,垂着頭說:“沒事。”
“那讓我猜猜?”
“你能猜出來嗎?”安小凡喪氣地問。
安容白故作沉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我猜,是今天上語文課,老師讓你讀了你的作文《我的爸爸媽媽》,然後還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嚴厲批評了你,對不對?”
安小凡驚訝地擡起頭,去看安容白模糊的臉:“你怎麼知道?”
安容白笑了笑說:“因為我是你……肚子裡的大蛔蟲。”
大蛔蟲?安小凡有點兒想笑,但一想到白天語文課的事兒,立刻又笑不出來了。
他撇撇嘴說:“老師讓我寫我的爸爸媽媽,我寫我沒見有爸爸,媽媽總是很奇怪,經常又哭又笑,而且也不怎麼愛我……我又沒說錯,老師為什麼要批評我,說我不孝順不懂事?”
安小凡越說越委屈,但最後聲音都有些啞了:“同學們也嘲笑我,說我怎麼會沒有爸爸,許飛還說我爸爸就是不要我了才離開我的。”
說到這,小小凡真的哭了起來。
本來不想哭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說着說着就很難過,容白哥哥還一直用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他就感覺更加委屈了。
安小凡一哭,就感到身體被身後的人緊緊地摟住了。
摟得緊緊的,卻又是輕輕的,是一個不想傷害到他的擁抱,像外婆,像父親,像哥哥。
“想哭就哭吧,小凡。”身後傳來安容白略微低沉的溫和聲音,“有哥哥陪着你呢。”
“容白哥哥,我寫錯了嗎?”安小凡倔強地問,“媽媽就是不愛我,我覺得她就是不關心我,我錯了嗎?”
“你沒有錯。”片刻後安容白如是回答,“不明真相的人無法理解你,也無法共情你,但是你一定要肯定自己,不要因此就懷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