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六歲的安小凡,第一次在夢裡見到了安容白。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哥哥,他頭發很長,像媽媽和外婆的頭發一樣,但是又黑又亮。
他總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袍,長袍看起來松松的,薄薄的,他走路的時候,長袍還會随風飛舞。
他就這樣走近達愣的安小凡,将小小的安小凡摟進懷中,溫柔地問他:“身上還疼嗎?”
安小凡想起來了,白天他還被許飛踹了一腳,整個人都被踹倒在了地上,後背咚地一聲砸在地上,直到睡前都還在疼。
“疼。”
于是安小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抹在了安容白的衣服上:“疼,好疼。”
“不哭。哥哥摸摸就不疼了。”
安容白用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撫摸着,神奇的是,随着他的拍打撫摸,安小凡居然真的覺得不疼了。
既然不疼了,又有人哄,安小凡就也不哭了,他擦幹了眼淚,擡起頭試圖去看安容白的臉。
但安容白的臉不知為什麼卻是一團模糊,隻能隐隐約約看到他屬于成年人線條硬朗的下巴,還有一雙嘴角微微上翹的薄唇。
“你是誰?”安小凡天真地問,“為什麼我看不見你的臉?”
“我是安容白,你可以叫我容白哥哥。”安容白用手捏了捏安小凡的臉蛋,“别着急,以後總有一天你會看見我的。”
“好吧,容白哥哥。”安小凡說,“你是不是也要說,等我長大了就什麼都明白了。”
安容白輕輕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再次捏了捏他的小臉蛋。
“哥哥不會騙小凡,說好等你長大和你見面,就一定會做到哦。”
小小的安小凡懵懂又半信半疑地看着安容白,他還不懂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大哥哥,好溫柔,對他好好。
……
第二天安小凡是被許娟揪醒的。
許娟生氣地站在他的床邊,一隻手用力地揪着他的頭發,把安小凡從睡夢裡搖醒。
沒等安小凡做出反應,許娟就大聲地質問他:“小凡,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昨天的迷茫和呆滞,此刻看起來清明了許多。
“媽,”安小凡從床上坐起身,壓下心裡隐隐升起的不悅,解釋道:“昨晚回來時不是和你說了嗎,老師給我批了假休息幾天,之後……我還打算休學一年。”
“你說什麼?”許娟頓時更生氣了,她的視線左右看了看,然後抄起了房間角落裡的掃把。
安小凡瞪大了眼睛:“媽你要幹什……”
他的話沒有說完,許娟手裡的掃把杆子就砸了下來。
正正好砸在安小凡的後腦勺上,砸得他眼前一陣發黑,一股火氣突然蹭地就竄了上來。
“你為什麼又打我!”他有些大聲地問許娟。
許娟先是愣了愣,随即手裡的掃把杆子砸得更加勤了:“讓你不好好上學,讓你不學習,讓你不讀書,讓你不上學……”
“我沒有不上學,我隻是心情不好,休學一年,你聽不明白嗎?”
許娟根本不聽安小凡說話,此刻她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維程式中,完全聽不進安小凡說的話。
她隻是瞪圓了一雙蒼老的眼睛,不停地揮舞手裡的掃把往安小凡身上打去。
“讓你不上學,讓你不上學……”
“夠了!”
安小凡猛地一用力,一把攥住了許娟砸過來的掃把,用力地往外扔去。
“動不動就打我,動不動就打我——你以為我不想上學嗎?我選擇休學有一半原因還不是因為你!”
許娟被他的大吼聲吓了一跳,手裡掃把猝不及防被搶走,她腳下一趔趄,忽地摔倒在了地上。
安小凡見母親摔倒,扔掃把的手一頓,頓時剛才的火氣消失了大半。
許娟坐在地上開始咿咿呀呀哭了起來。
她的表達能力依舊很弱,尤其情緒激動的時候,她隻會邊哭邊不停重複着:“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安小凡把掃把放在地上,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忽然竄上心頭。
面對這樣的許娟,他的所有委屈不滿和火氣,都變得疲軟無力,無處發洩。
最後,他把許娟扶起來,送情緒激動的許娟回了自己的房間。為了防止許娟發作,他還特意給她喂了一顆藥。
許娟哭完了,吃了藥坐在自己的床上,才漸漸平複下來。
她看着準備離開的兒子的背影說:“小凡,不要放棄讀書。要好好學習。一定要。”
安小凡的腳步在房門口頓了頓,随後他轉過身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媽,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身體。”
傍晚的時候許村長來了一趟,他告訴安小凡,已經打電話和班主任說過休學的事了。
安小凡表示了感謝。
許國光看了看空蕩蕩的客廳,問:“你媽媽呢?”
“她今天情緒差點失控,我給她吃了藥,還在樓上房間裡休息。”安小凡一邊掃地一邊說。
許村長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去樓上看看她?”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許國光的腳步卻已經往樓梯處走去。
“許村長,”安小凡忽然叫住了他,“我媽媽正在睡覺,可能……不太方便。”
“哦哦對,也是。”許國光停住腳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沒再往樓上走。
安小凡已經掃好了地,他把掃把放好,看向許村長:“許叔,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想麻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