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沒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從上到下需要安排的事數不勝數,一連忙了數月才織好了那件獨屬于裴昭的龍袍。
這數月之間,裴昭不止一次尋找裴錦和先帝的下落,卻都是無功而返,他不由的擔憂,這人到底死沒死。
死了倒還省事,要是活着回來,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在他沒登上龍位之前,一切都得小心為上。
裴昭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直到登基那天,裴錦都沒有半分動靜,安靜的就像是從未有過這個人。
九月初五那天,裴昭頂着烈日登上了那閃着金光的龍椅。
“陛下,先帝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還未可知,可需要加派人手去尋?”張堅護駕有功,洗脫了罪名在宮裡當差,現在是裴昭面前說得上話的紅人。
裴昭環視群臣的神色,有人哀痛,有人冷漠,也有人生出些别的心思。
裴昭問:“馮閣老怎麼看?”
馮閣老年紀大了,裴昭體恤朝中老人,特意在一旁給他安了個軟榻,馮閣老直起身子,說道:“張副将說的對,如今國事太平,先帝不管如何都得落葉歸根,再加派些人手去尋是正當的法子。”
裴昭了然說道:“先帝一日不歸,朕一日不得安眠,那便再多派些人。”
雖說是多派些人,卻并未說派哪的人,誰當這個領頭的來找,更别說如何找、去哪找,找到什麼程度才算完。
說白了就是無人願意認領這吃力不讨好還容易被誅九族的要命差事。
在朝為官,你可以沒有眼力見,可以不做事,但不能多事,尤其是涉及帝王的家事。
齊常青站在一旁默默的沒有出聲,她擔心的不是先帝的死活,而是裴錦。
按照當日宮人所說,裴帝出逃前确實是帶了裴錦,身邊人隻有王公公和護在皇帝身邊的十幾名錦衣衛。
裴錦既是與皇帝一道,若是尋到裴帝,裴錦也必然得跟着回來,可大慶已有新帝,裴錦這位儲君的位置便尴尬起來。
若是裴昭容得下他還好,選個偏遠點的封地,打發走了便是,可若是裴昭容不下他呢?裴錦就隻有死路一條。
齊常青私心想留裴錦一命,裴錦并非帝王之材,對她确實稱得上不錯,她齊常青做不出忘恩負義之事。
眼下聊到先帝這敏感話題,滿朝文武依舊無一人敢提及裴錦半句,生怕觸了這位新帝的黴頭。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齊常青站了出來。
裴昭看着齊常青,眉目緩和了些,說道:“但說無妨。”
齊常青認真道:“微臣自願請命,帶人去尋先帝。”
裴昭臉色難看起來。
“陛下,是犬子失言了,他哪裡會這些體力活,”齊秦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見狀立馬呵斥道:“快些回來,别叫人看了笑話去。”
齊秦握着齊常青的手愈發用力,攥的齊常青的胳膊發麻。
裴昭收起一閃而過的陰沉,坐在上首靜靜瞧着這父女倆拉扯。
文武百官眼觀鼻鼻觀心,沒一個敢吱聲。
都說裴昭是條被西北養野了的瘋狗,逮着誰都得撕下一塊肉。
就在上個月,東宮的那群奴才不知受了朝中誰的指使,揚言裴昭并非正統當不得皇帝,裴昭笑着殺光了所有人,如今宮裡的風平浪靜都是東宮人的血換來的。
齊常青僵持着看向裴昭,說道:“陛下,還望三思。”
齊秦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閉嘴!”
裴昭心裡陰雲翻滾,齊常青果真是萬裡挑一的好人,如今裴錦失勢生死未知,齊常青即使冒着被砍頭的風險也願意為他某一線生機。
那他裴昭算什麼?難不成齊常青先前對他的好是出于舊時情誼嗎?還是說她齊常青天生就有顆不知死活的憐憫之心,看不得死人。
他本以為齊常青對他的好是偏向,沒成想是因為他可憐,他裴昭在她眼中就是個需要被憐憫的可憐人。
“準了。”裴昭忽然說道。
齊常青松了口氣,端正叩首:“臣領命,定不辜負陛下期望。”
裴昭眼裡劃過不易察覺的暗芒,似是有不為人知的算計。
——
散朝後,穆林追上齊常青,擔憂的問道:“你這是何故?”
“什麼?”齊常青裝傻。
穆林氣道:“你明知裴昭與裴錦不對付,為何還要主動攬下尋人的活計,本來你不出聲,這活還不知落到誰身上,糊弄着便過去了,怎麼不好過你當靶子,眼下不僅惹了陛下不快,還讓朝臣皆知你齊常青是個不識數的。”
齊常青淡淡看向穆林,反問道:“你與裴錦多年情誼,為何不願幫他一把?這不像你的性子。”
穆林眼神閃躲,不知是心虛還是慚愧,支支吾吾道:“我這是明哲保身,而且,裴昭做皇帝不好嗎?”
齊常青願意相信穆林是個講義氣的,從張堅之事便可以看出。
“裴錦在哪?”齊常青問道。
穆林急道:“我不知道。”
齊常青定定的看着他,再問:“裴錦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