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又三聲。
小厮打了個激靈,真是有人敲門。
他擡頭看了眼,已是月過柳梢頭,誰會在大半夜來府上?
小厮在門側問了句:“何人?”
齊常青上前道:“齊常青求見,勞煩您通報一聲。”
小厮一愣,這齊侍郎與馮閣老相交不深,她爹齊秦更是與馮閣老不對付,怎會深夜拜訪。
随時這麼想的,他還是加緊回道:“小齊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傳。”
馮閣老年紀大了,精神頭不必早年,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給驚醒。
小厮弗一進院他就醒了,他喚來外頭守夜的丫鬟,問道:“出什麼事了?”
沒等丫鬟回話,小厮搶先開口:“老爺,吏部侍郎齊常青求見。”
馮閣老眉頭緊皺,當是萬分不解,緩過神來又絕心慌,齊常青并非沖動之人,搶在深夜找他,定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他趕忙披了衣衫,招呼道:“快請進來。”
齊常青進府之時,馮閣老已穿戴好候于前廳。
“晚輩齊常青,見過馮閣老。”齊常青恭敬行禮。
半響沒聽見馮閣老應聲,齊常青疑惑起身,順着他視線看去,原是她穿了女子的衣衫,怪不得馮閣老驚詫。
齊常青輕笑:“可是吓着馮閣老了?”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再好使的腦子都有迷糊的時候,竟是穿着女衫就來拜訪了。
無妨,本來也沒打算瞞着馮閣老,她要與馮閣老一同謀事,還是坦誠些好。
馮閣老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很快端正了顔色,他說:“你今夜找我所為何事?”
齊常青單刀直入,問道:“馮閣老是朝中老臣,可認得張堅?”
馮閣老說:“自是認得,張堅是鎮南公的部下,早些年跟着鎮南公平了不少戰事,是個英勇的。”
“張堅春獵刺殺陛下之事您可有聽說?”齊常青看着馮閣老,試圖在他臉上找出些異樣。
“聽說了,”馮閣老說,“将士蒙冤本就不該發生,更何況是屢立戰功的鎮南軍,此事太子處理的冒進了些,還是太年輕。”
馮閣老一貫隻說事不說人,鮮少能在他嘴裡套出對人的态度,這也是皇帝願意供着他的原因,因為馮閣老足夠客觀公正。
齊常青想聽的不是這些,她隻關心十五年前的燕京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馮閣老對我母親了解多少?”齊常青問,“我聽說,馮閣老與我母親是舊識,可否同我講一講。”
馮閣老似是不願提起她,轉而問道:“你女扮男裝入朝是齊秦的主意?”
齊常青察覺出他的回避,更加堅定了來時的猜測,馮閣老定是參與了當年之事。
“我既然願意與您坦誠相待,就是親手把把柄送到您手上,我這般坦誠,望您也能爽快些。”齊常青說。
前廳沉寂許久,馮閣老在斟酌,他在斟酌要不要說,說多少。
當年的事就是支毒箭,誰沾上都得掉塊肉,不割肉就得死。
馮閣老歎了口氣,說道:“你在京多年,可曾聽說金縷詩案?”
金縷詩案發生在安和十三年,先帝暴政,百姓苦不堪言。
當年國子監有不少來自鄉野的弟子,他們出自鄉野,當是體恤民情,更不滿先帝所為,聯名寫了首泣祿詩,集體罷學罷考,在宮門口跪了半個月,絕食以明君心。
因着這場浩浩蕩蕩的反抗,先帝減了賦稅徭役,也算是給國子監弟子一個回應,更多的是做給朝臣百姓看,他并非心狠手辣之徒。
金縷詩案當年鬧得沸沸揚揚,餓死了不少人,齊常青當然有所耳聞。
“當年參與金縷詩案的有不少人,但是活下來的沒幾個。”馮閣老說,“先帝面上應了他們,轉頭派錦衣衛把人都殺了個幹淨,整個國子監被血洗,連掃地的啞奴都沒放過。”
“先帝大開殺戒,錦衣衛拿着名單一個個找,直到全部殺幹淨。”馮閣老思即此,聲音顫了顫,“其中就包括我。”
“我運氣比那些同窗好,僥幸逃過一劫,卻也不敢再以真名示人,于是逃往贛州,投靠了個姓馮的遠房親戚,借着馮家的名再次為官。”馮閣老憶起往事,心中難免悲涼。
齊常青本以為馮閣老仕途坦蕩,實屬前朝重臣,沒想到竟還有這般經曆。
齊常青問:“這金縷詩案與我母親有何幹系?”
馮閣老說:“你祖父便死于金縷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