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面對這個一看就是麻煩的‘危險分子’,她卻鬼使神差的沒有馬上離開,反而站在原地,聲音有些顫抖的主動張口。
瘋了,真是瘋了。
問出這句話後,溫念的整顆心都在劇烈的震顫。
可也不知是不是過于緊張,在劇烈的情緒波動後,反倒生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平靜。
很難形容的感覺,就像是筋疲力盡後的釋然。
她已經孤單了太久,無人理解,無人傾述,無論是溫阿姨,還是裴瑾,他們對她也很好,真心,溫柔,但從沒有人可以真正對她感同身受。
她一時有些頹然,那種渴望被理解的感覺占據上風,在這無比混亂的夜色中,甚至生出一種莫名的、微妙的依賴感。
溫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但在這瞬間,她的心的确變得濕潤而柔軟,就像一個迷失了太久的旅人,終于見到老友般,渾身失去力氣,慢慢在鐵籠邊坐了下來。
籠中的男人始終沒有動靜,布滿鞭痕的胸口劇烈起伏着,灰白雜亂的短發遮住大半張臉,露出的半截下巴膚色慘白而毫無血色。
夜色如墨,沒有星光點綴,隻有一輪朦胧的彎月半死不活的挂在天邊,投下冷淡的、寂寞的光。
空蕩荒涼的房間,與門外觥籌交錯的熱鬧宴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冰與火,無法相融。
其實早該意識到的……不同世界的人,無法真正觸碰到彼此的事實。
無論是封烈還是裴瑾,甚至是第一軍校裡的所有人,橫在他們之間的那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名為階級。
“你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溫念才慢慢張口,有些喘息的這樣問道。
顯然,她誤會了白發男人的身份,以為對方和她一樣,也是被有錢人抓來、無法逃脫的寵物。
但她這樣想也沒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零,也就是鐵籠中的男人,的确隻是個寵物。
——人形兵器,即墨家豢養的野犬,作為工具存在的人類,也是即墨騰的親生骨肉。
是啊,從外表看,他們此時的處境完全不同。
一個精緻華服,一個滿身傷痕。
但本質都是一樣的。
籠子的大小或許有差别,但同樣禁锢了靈魂。
或是精心裝點,擺在櫥窗裡的洋娃娃;或是拴着鐵鍊,訓練有素的野犬,但都不是人,因為沒有尊嚴。
尊嚴這個東西,對某些人而言是可以随意舍棄的籌碼,為了換得一些好處,甘願舍去。
但當你真的失去,又會發現,沒有它,任何物質财富都沒有了價值。
這也是溫念痛苦的根源。因為無論如何辛苦,她始終無法丢棄作為人類的尊嚴,哪怕這份不平等被包裝成所謂寵愛。
籠子裡的白發男人依舊沉默,昏暗的光線裡,灰白色的短發在月光下散發着凄清而慘然的光。
就在溫念以為他再也不會張口的時候,男人卻突然說話了,聲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怪異,音調滞澀,沙啞不堪。
“他們兩個……哪個,是你男朋友?”
他的語速很慢,就像是一棟沉寂了許久的機器,緩緩運轉,帶着一種許久未使用的生疏與笨拙。
溫念愣住,一時不知是該驚訝于對方無比沙啞的音調,還是驚訝他的問題。
她沉默了一會,吸吸鼻子,不知為何,在這個看不見臉的陌生男人面前,感受到一種油然而生的羞恥和委屈。
她就這樣猶豫了一會,才垂着臉慢慢搖了搖頭:
“……都不是。”
很多話是不需要說得那麼明白的,對方就已經可以猜到原因。
畢竟,他們擁有相同的處境。更别說,他方才就在屋内,将幾人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男人則再次陷入沉默,在聽到了溫念的回答之後。
他瘦削的胸口一直劇烈的起伏着,仿佛陷入某種痛苦般,喘息聲也變得愈發急促而沉重、
溫念有些擔憂的站起身,兩隻手緊緊抓着鐵籠的鍊條,以為他是因為傷勢惡化才如此痛苦。
“你怎麼了!”
“喂,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女孩的聲音輕柔,如同春日清晨最純淨的甘露,擁有着治愈一切的能力。
這麼多年,無數個難熬的日日夜夜裡,在他漆黑一片的夢裡,也不止一次聽到過她的聲音。
溫念不知道的是,她也是某個人的天使。
就像是一道光,曾經照亮過少年困頓不堪的靈魂,是他無趣生命中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