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府城,在劉自止到來之前,衛琅在墟市樓周圍走了一圈,倒也瞧見幾個有新床的燙樣(模型)。
想着劉自止這人臭毛病很多,總是在某些地方莫名其妙的堅持。
諸如:用飯的餐具、飲茶的杯子一律不要内部有花紋的,但凡聽見漆器也是堅決拒絕。
問他原因倒也誠實回答,搞得衛琅嘴上嫌棄他素日疑心生病,實際上也依着他。
這是劉自止前世被無良商家驚吓過度累積出的經驗。
盡管他也知道如今這些都是天然材料,但是對入口和長期接觸的東西也是草木皆兵。
二人不慌不忙吃了一碗清涼補,這才前往衛琅看中的那家家具坊。
“這是清水貨。”衛琅手中拿着一個燙樣偏過頭看了劉自止一眼。
這是張海棠口的架子床,床圍處雕着十字連四簇如意紋透棂。
架子床融合南漆北蠟兩種工藝,在燙蠟的基礎之上,又上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熟漆。
既在潮濕的南方延長家具使用年限,又保留了木材的本色,是時下非常流行的清水貨。
正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劉自止點了點頭:“瞧着簡約大方!”
衛琅心中也是這般想法,正想要問下價錢,就又聽到他說道,“好則好,還是比不上你那張!”
一旁的夥計頓時明白客人這是覺得不夠好,當即開口道:“郎君來得真是時候,咱家正好新打造一張紅榉床。”
榉木是江南地區富貴人家打家具的首選,說起來黃榉床可真不掉價,不過在黃花梨、老紅木等一衆名貴木材面前失色而已。
榉木又以紅榉木為貴,價錢自然又高上不少。
“哦!”劉自止聞言便讓夥計搬出來給他們瞧瞧。
結果一看到擺在一旁色澤偏紅的床闆,他眼前不由一亮,當場便要買下來。
才一開口,倒是被衛琅拽住了衣袖。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在外人面前,衛琅僅微瞪了下他,這才看向夥計道:“小二,這張床多少錢?”
“八兩。”
“貴了!”
最後好說歹說,愣是讓掌櫃送了一個紅榉木衣架。
方了卻一樁事,也不急着回去,一行人索性在商鋪街走走停停。
衛琅他們買了些零碎的小東西,劉自止淘到一本《新洲府方言日常用語》。
這裡面整理出來的本地用語,不僅用《大齊聲韻表》标明讀音,也用官方簡體字标明了意思。
《大齊聲韻表》和簡體字,是太祖陛下在開國初期請了衆多名家和翰林院官員對常用字體多處推敲、進行簡化的成果。
《聲韻表》在官話的基礎上規範了用語讀音,簡體字便于書寫和認字,這不僅能更高速推廣官話,也提高了百姓識字率。
劉自止打算有事沒事翻翻看,就當學習一門新語言,也好過一句也聽不懂。
當然讓他像先前一樣用功,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說起這,他心中也是好一陣郁悶。
以往為了日後過得潇灑舒适,說服自己拼命學習,結果科舉考上,也當了官,還是要勞心勞力。
隻怪他當初臉皮薄,有父母和大哥在,他從一開始就應該躺平,在老家做個地主翁吃喝玩樂一輩子有何不可?
下午回去的時候,秦知縣一家已經從縣衙搬走,不過晚上還有一場踐行宴。
二人稍坐片刻,這才去查看後宅區域。
新洲府自古以來都不差錢,縣衙修建的自是規模宏大。
山台縣縣衙自前朝初年修建,整體上的布局是五進三跨院的建築,中軸線上依次分布着大門、儀門、大堂、二堂、三堂、後花園。
其他暫且不提,三堂這裡就是他日後辦公的地方。
“去瞧瞧咱們住的地方!”劉自止含笑地看着衛琅道。
“嗯。”衛琅眼中也是期待。
幾人草草觀看了一番正堂,幹脆直奔向東的東跨院,也就是家眷的住宅區域。
“主郎,咱們快些走!”紅葉上次跟着衛琅一同去赴宴,全程都怕給主子丢臉,自然不能肆意打量。
他心中其實早就心癢已久。
一行人不多會就看見“夫人宅”三個大字。
宅子看起來與别處也沒有何不同,斑駁的牆壁上帶着一條條雨痕,偶爾還能看見裡面裸露着的青磚。
從“夫人宅”視線往上,頂端是一條貼牆延伸出來的檐子。
這是庇檐,南方多雨,可以将雨水有效地引至牆面外側。
同樣功能的還有門内隔着一層牆壁的貼牆空廊,可以供主人家在下雨的時候躲雨和行走。
打開東門,正對着的是正東面的一塊山石,山石附近還伴着一些清脆的綠竹,這是古人常說得“開門見山”。
進入大門後就是剛才提及的空廊,空廊為南北方向,大門正對着這邊向東又延伸了一小部分。
空廊外則是院子,院子中最為顯眼的是種着荷花的門海和一棵高大粗壯的梓樹。
此時微風送來一股淡雅清香,原來正是梓樹開花的時候,樹下的鋪地上還散落着一片片淡黃色的花瓣。
也不知是哪位前輩思鄉所種,看起來已有不少年曆史。
院子中的主建築就是東花廳,坐北朝南,面闊三間,也是平日招待客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