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府衙門報到,也不可能像愣頭青一般徑直過去,總要事先拜訪一下大人們。
頂頭官員實在不少,送禮送都送不過來,索性隻去四位頭頭那裡。
午食過後,便連忙寫了四封拜貼,讓陳六他們分别送去四位大人府上。
大齊巡撫相當于前世的省長,下屬還有三位大人:分别是主管行政的布政使、主管司法的按察使、主管軍事的都指揮使。
送拜貼的同時,又命陳六他們打聽了一番這邊物價和各位大人們的詳細情況。
尤其是大人們府中有無喜事和避諱,他們和各自夫人的生辰,還有家眷的種種情況。
由于下午睡了一覺,天還未深,實在沒有睡意,便拉着衛琅琢磨着送禮的問題。
二人讨論着其中的學問,如何送禮,如何送到别人心坎,是幹禮,還是水禮,又是一起計算拜禮的價錢。
想着再過幾日便會入夏,之前調制的春日百花香丸似乎有些不合适,是否應換成夏日荷香。
如今送一些常見綢緞之類珍貴之物,這些人定然看不上,貴重的也送不起。
禮單在未啟程前便拟過一次,大多都是自制焚香,當時想着既省錢又文雅。
還有一些自制面脂、香膏,借劉小妹的東風,在她常定制瓷盒的瓷窯鋪中,跟着改制一批不同釉色和圖案的瓷盒。
尤其是蘆荟冰顔霜,作為花韻鋪子中的招牌脂粉,極受顧客喜愛。
春日北方新鮮蘆荟不易獲得,也是來到南方後,買上一批,在客船上新制而成。
瞧着身旁搗亂的蹲蹲後,又是新制了一批艾草薄荷膏。
其實在京時已經算過成本,這次想着可否加些東西,整得人一陣頭大,劉自止眉頭也是高高皺起。
不怪他維持不住淡定,省府送一場禮後,新洲府還要再送上一場,怎麼也要個幾十兩。
這日後……這一年豈不是要倒貼?
衛琅冷峻的面上更是裂開了一條縫:“八貫,十貫,他們哪個還在乎這點銀錢!”
“确實!眼界不同,看法自是不同。”
劉自止不在意地說道,“我從小衣食無憂,一貫銅錢在我眼中還算有分量。考中進士後,一貫隻是稀疏平常,出手多是五貫、十貫。”
“如今十貫已是拿不出手。我隻是窮人眼界,沒有炸富的手段,才會縷縷為銀錢發愁。”
衛琅聽他這麼說,竟也是一時無言,隻是往他懷中縮了縮,用手将被角裹緊。
過了一會兒便聽他輕輕歎息了一聲:“還是手頭上沒錢!”
“我有!”兩個字被衛琅脫口而出。
他這一時忘記他們家還有一千多兩家底,其中包括劉母給的五百兩。
劉父這個正六品小官也是一步步熬了二十年,太知道手上無錢的痛楚。
他如今也無大錢,多的也幫不上忙,便做主将家中田産一分為二,以後劉自止他們每年多個上百兩入賬,日子也好過些。
衛琅緊接着又是後悔起來,小臉瞬間冷凝,衛母可是反複敲打過,自個的嫁妝一定不能松口。
可是沒過一會心中又松動起來,自己有錢不掏出來,他心中也是難甯。
何況二哥如今正是緊要時候!
他心中悄悄握緊拳頭:就出這一回!
“不用!”衛琅的心路曆程,劉自止一無所知,他也明白衛琅的意思,但送禮賠上夫郎的嫁妝錢他實在做不出來。
“我有錢!上任要緊,這幾年莊子上到手的銀錢和鋪子的租金也剩個上千兩,二哥你若用盡管來拿!”衛琅忙道。
“多謝琅兒,這些錢你留着,平日裡買些時興的玩意!”
劉自止仍是柔情拒絕道,“不是跟你客氣,我知送禮實在是個無底洞!”
“據說有地方送禮,已經是按品級明碼标價,一次少則幾十兩,多則上千兩。”
“常說官場黑暗,整個省多少大人物,接下來每年三節兩壽都要送一場,再趕上紅白喜事,哪有錢财容許如此揮霍!”
果真是欲壑難平,一旦送禮的漏洞補不上,便會铤而走險。
可見貪官也不是從一開始便是,都是這樣一步步被托進去,直至被吞沒。
劉自止的雙睛在月光中隐隐發亮:“其實我應當早點擺正自個的位置,既不想多花銀錢,也想留得體面,哪有這般好事發生!”
接着他斬釘截鐵地道,“大不了回鄉做個富貴閑人!”
“這禮莫非不送不成?”
劉自止親吻了一下他的頭發:“傻琅兒,帖子都下了,哪有不送的道理?”
“你最傻!”衛琅翻了個白眼,可惜這人看不到,隻好将臉貼在某人溫熱的胸口,用力地蹭蹭。
“送禮講究有送有回,你這是有去無回!快說加不加厚禮?”
“就按之前的禮單!”
劉自止說道,“為夫自認本一介俗人而已,既然都是如履薄冰,還會讓咱倆的生活質量下降,何必呢?”
他此時已收起浮躁,恢複從容穩重,如同除塵一般,氣質沉澱,這次可算是真正闊達。
不愧是“吾日三省吾身”,都怪官場太黑暗,不禁佩服自個老鄉-太祖陛下,那可是殺伐果斷一人。
大齊朝從建國開始便對官員多有優待,每年除俸祿外,還有季饋和年賞。
大齊俸祿包括每月的薪水、房貼、車貼、飯貼、仆貼和祿米,絕對夠一家嚼用,而且維持在小康以上水平。
季饋像是四季料子、夏日冰饋和冬日炭饋這些暫且不提,每年年賞超出俸祿一兩倍,才是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