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阿公說等下他回來做泥鳅燒豆腐。”
楚南星伸手去要商陸手上的魚簍,“阿公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
月朗,“撈魚去了。就我們上來的路上看見的那個水潭,阿公在裡面養了好些魚。”
商陸從魚簍倒出兩條給楚南星玩,然後将餘下的拎回竈屋,等林嵩回來處理。
楚南星微有些驚訝地看着桌面的兩條泥鳅,腦子頓住了。
“昂,給你的,玩去吧。”
月朗把兩條泥鳅往楚南星面前撥了撥,一副哄逗小孩的口吻道。
楚南星歪着頭,抿着嘴,盯着兩條垂死掙紮的泥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商陸這時又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個深口瓷盤,盛了點水,快且準的将兩條泥鳅抓進盤,然後一臉平淡地把瓷盤放在楚南星跟前兒。
看着瓷盤裡的泥鳅,楚南星一邊語塞,一邊又覺得好笑,尤其是商陸這般自然的态度。“你拿我當小孩兒哄呢?”
“嗯?”
聞言,商陸疑惑地偏過頭來看楚南星,不明他為何有這樣一說,明明剛才是他先伸手來要泥鳅的啊?
“我不想在這兒待了。”楚南星一邊拿玉佩下的穗逗泥鳅,一邊說道。
商陸當即附和道:“行啊,問完箱子的事。明早我們就走。”
月朗用腳把放在桌下的長凳勾了出來,撩袍踩着坐了下來,拎起桌上的水壺晃了晃,無所謂道:“都行,咱們今夜走都成。”
楚南星的情緒依舊不高,其實從來海川的路上,他大概能猜自己将要面對什麼樣的場面,可當一切真真切切擺在眼前了,過往所做的一切心裡準備,全數瓦解。在林嵩開口時,他便隐隐知道了,他自認已做好了準備,可當真站在楚雲容墳前時,他發覺他還再需要點時間,去接受,去适應。
瓷盤裡的泥鳅掙扭的動靜變得小了,楚南星指尖堪堪點進水中,逆着劃了一圈,又順着轉了一圈,就見水中突然出現一團拖着長尾的藍光,像是一條魚在水中遊弋,一忽兒,瀕死的泥鳅再次大力掙紮起來,炸出的水珠,直飛楚南星面門。
百聞不如一見。縱使耳朵已經聽得淡然了,但眼睛在看那一刻,初聽時的不安,驚訝,頃刻再度席卷而來,且威力遠超過往每一次所聞,叫他當下隻想拔腿而逃。
楚南星擰着眉,兩根指頭插入水中,摁住那條過于活潑的泥鳅。
入夜,幾人圍坐在芭蕉樹下的方桌上。不待楚南星提及,林嵩便主動提起他們帶來的箱子,“你們帶來的箱子,給我看看。”
“我這就去。”
楚南星正糾結要如何開口,林嵩這一問,簡直如雪中送炭般,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跟他坐在同一條長凳,坐在長凳另一頭的月朗,猝不及防跟着翹起來凳子掉在了地上。
楚南星卻不管他,急匆匆跑進屋,去抱那鐵箱子。
月朗按下立起的長凳,默默挪到另外一根長凳坐下。
“阿公,這箱子怎麼弄得啊,嚴絲合縫的。”楚南星把箱子放在林嵩跟前兒後,也不走了,就在他背後站着。
“這個箱子啊……”林嵩矮下身,鼻尖都快杵到箱子上了。他一面仔細端詳箱面上的畫,一面認真辨認道:“像是你父親的手筆。”
看完四面箱面上的畫,他稍稍直起身,略側過身,點着箱面上那副垂釣圖,對楚南星繼續說道:“他是個巧手,這世間萬物,凡是能刻下痕迹的,他都能在上面作畫。這箱子是你父親送給你母親的,所以解開并不難。”
他一邊說,一邊用指尖按住箱面上那根魚線,沿着魚線一路遊走。月朗和商陸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背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這舉動。
那根魚線一頭釣着尾肥魚,另一頭竟是落進了河水中,仿佛釣魚的人潛在水底般。
三人的目光跟着林嵩的指尖,尋找那根入了水就不見蹤影的魚線遊走。
——突然!
箱面上的畫變了。
那原本是一個孩童抱魚的刻畫,一眨眼就變成副江心垂釣圖。兩幅畫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那尾肥魚,前者是被孩子抱在懷裡,後者是剛從水中釣出甩抛在半空。
這個變化就在一息間,快的三人誰都沒看得清,隻覺一眨眼,畫就變了模樣,驚得嘴都不合攏了。
楚南星磕磕巴巴道:“這,這,這是,是個什麼戲法!”
“移影換形。”林嵩的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驕傲,“是我教給你父親的。”
三人仍未從剛才的震撼中醒過來神,呆呆地看着林嵩像是剝香蕉般,将那層鐵皮剝下來。
楚南星跟月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剝下來的鐵皮,隻有一張紙的厚度,可他們依稀記得,當初他們使盡了十八般武藝,連個印兒都沒在箱上留下。
“這是什麼鐵皮啊!”月朗倒抽了一口氣。
林嵩将剝下來的鐵皮卷成長筒,淡淡道:“這不是鐵皮。我也不知南書給它取了個什麼名兒,隻知這玩意是他耗了許多心血熔煉出來的。”
楚南星,“這,有什麼用嗎?”
林嵩用鐵皮筒戳了戳楚南星的肚子,“是專為你母親弄的。他說這玩意兒水火不侵,給你母親送信,還是裝東西,能永久不變。好了,把箱子打開吧。”
鐵皮包裹下的箱子,是隻的梨黃木箱,箱子的四面照舊刻有精美浮雕。
箱子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疊雪白的絹布,取出展開發現是一張絹畫,縱約半丈,橫向約有五尺。
那是一副色彩鮮豔的畫作,彼時應正值秋季。
一青衣女子正蹲在籬笆下采摘怒放的如金日般的秋菊,在她身後不遠處有一扇支起的大窗戶,窗裡對着竈台,爐膛中燃着旺火,竈台上有一人拿着大勺翻炒鍋中青紅交雜的菜肴。窗外安有一張四方紅木桌,一人腳踩着長凳而坐,手裡擎着一隻酒碗。另有一人抱着大酒壇,正往這隻酒碗裡倒酒,酒壇口霍大,酒液嘩嘩大半都倒在了桌上。還有一人蹲着,手中拿着一截綠草逗弄蜷縮在桌子下的幼鹿,在他的上方,是蠢蠢欲動滴的酒液。而遠處,群山巍峨,山色如笑。
“五絕!”
楚南星正疑惑不解地看着這幅絹畫時,耳邊響起商陸的驚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