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本就幽暗,夜晚很快就降臨,洞外的天黑得徹底。
陳荦從洞外找來幹草和樹葉,鋪在火堆旁。想休息片刻,卻怎麼也無法安下心來。白天時杜玄淵跟她說,若是其他下屬找到出去的路,必會返回來尋他們。可兩人在這天坑中找了一天,什麼都沒有遇到,其他人……都遭遇不測了嗎?陳荦不敢想。
她能感覺到杜玄淵的焦躁。杜玄淵讓她在洞中歇息,自己一直在洞外查看。可這麼幽黑的夜晚,能看到什麼。
陳荦聽到洞外好像有動靜,便起身出去看。杜玄淵果然沒有閑着,借着洞内的火光,找了一塊平地練起了功夫。他身型急轉騰挪,手中那把長劍切割着林間傳來的風聲,嗚嗚作響。
陳荦不解,他是昏頭了吧?什麼都沒吃,還在這裡浪費力氣。
第二天,杜玄淵和陳荦走出山洞不久,突然聞到一股奇特的味道。這股味道似有若無地飄在風中,絕不像這天坑中草木的氣息。
會不會是其他将士留下的信号?兩人循着那味道四處尋找。
陳荦突然想起來,這是蒼梧城中每逢年節時放完焰火後滿地灰屑的味道!
杜玄淵聽她一說,繁雜的頭緒瞬間打開了一個出口。傳說中九幽天坑顯現的赤光,難道就是焰火燃燒?
陳荦:“難道有人會提前墜入這天坑之中,給那些山民放焰火?”
“這天坑如此之深。”杜玄淵遲疑,“就是平都城上元之夜鴻胪寺所制的焰火,燃起來也到不了這個高度。這坑中又有林木、巨石遮擋,山外的祭台如何看得到火焰?”
他說得有道理。就是隻用肉眼看,普通的焰火再高,也高不到天坑的一半。神女祭山時,坑外那些山民是如何看到的?
此外,陳荦還默默地想。杜玄淵那麼熟悉平都城,他果真是從平都城中來的,他說的鴻胪寺是什麼地方?他到底是什麼人呢?平都城上元節的焰火,會比蒼梧城中還要壯觀嗎?
“這味道加重了。”
“跟我來!”杜玄淵一把拽住陳荦的手,扯着她沿着腳下的嶙峋山石往上爬。陳荦右手差點被給他扯脫節。
“我手快被扯斷了,你你你還是放開吧,我會拼命跟上你的!”
杜玄淵回頭看陳荦,看到她滿頭長發被山風吹得淩亂,裹住一身鮮豔紅衣,複又想到她的身份,尴尬地松開了手。
兩人手中沒有器具,費了極大力氣,終于在午後日光最強之時,攀到位于半山一座巨石。那巨石三側懸空,隻有一側吸附岩壁。好似飛來之石,懸浮于半山。一眼看去令人心旌搖動。
就在那巨石之上。杜玄淵和陳荦發現了人到過的足迹,以及滿地厚厚的塵屑。就是那厚厚的塵屑被風所揚,散發出了類似焰火的氣味。但細聞卻又跟年節時所放的煙火氣味有所不同,該是某類比焰火還耐燃的礦物。
原來這就是天坑赤光的秘密!
“原來如此!可是,這裡離四周合圍峭壁高處,還是很遠。”
“杜玄淵,我知道了!我們等夜半起霧之時再看如何?”
杜玄淵裝了一袋塵屑,他還想再找找出去的路,可看陳荦明顯體力不支,便退回山腳,找了一個幹燥背風之地修整。
當晚夜半,天坑底漫起粘稠的大霧。陳荦和杜玄淵燃起一堆柴火,走到百米之外的地方再看。那濃霧将火光透成一種奇異瑰麗的赤色。百米之間,赤光氤氲,如夢似幻,真如同鬼聖顯靈。
月圓之夜霧氣最濃,在那巨石之上點燃數量巨大的礦物。那濃霧透射的赤光必然比這要瑰麗奇異百倍。山外祭台之處,隻要視線無遮擋,都能看到熾盛的赤光。這就是鬼教令九幽山地界無數山民頂禮膜拜的秘密!
鬼教巫師定然是在百年前洞察了這個秘密,便利用那次異常暴雨和山民愚昧,欺騙于人。月圓之夜行祭山大典,赤光大盛如同鬼聖顯靈,緻使鬼教在本地深入人心,人人信仰。除了神女之外,每次祭祀用的金銀财帛,最後定然都用悄無聲息地轉移到了鬼巫的口袋。
所謂鬼聖顯靈,不過是居心叵測之人借助造化之力,愚弄人心!
鬼聖顯靈的傳說在百年前就有了,神女祭山的習俗也已經延續了多年。在陳荦之前,被封為神女生祭的那些女子,何其無辜。陳荦想到這天坑之中無數少女的白骨冤魂,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蔓延全身,站在濃霧裡冷得牙齒格格作響。
這火光在夜半燃起太過顯眼,若招來鬼教巫師的手眼,以現在的處境定然十分麻煩。杜玄淵拉起陳荦,走過去将火堆撲滅,返回昨夜的山洞中栖身。
已近午夜,狹小空曠的山洞中柴火哔剝,火光騰起暖意,抵擋住了洞外的寒氣。杜玄淵和陳荦兩人卻都沒有睡意,一人占據火堆一旁,盤着腿各懷心事地坐着。
陳荦把申椒館的買賣和神女祭山的事來來回回想了許久,忍不住問杜玄淵:“你說,明日我們能找到出去的路嗎?”
杜玄淵:“明日必須要出去。”
這人說話總有種無形的狂傲自大。陳荦忍不住看了杜玄淵一眼,他今天也隻吃了那酸苦的野果,這一帶隻能辨認出那種果子能吃。
“如果出不去……”
“找不到原路,就隻有試試水路。”
“可我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随水流來這坑底的,那晚什麼都看不清楚,我跳進潭水,是怕背後的鬼抓住我。唔,現在想來,那人該是鬼教巫師的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