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發燒最難受的是腦袋沉重,壓得人無法控制自我意識,神經末梢什麼亂七八糟,真實或不真實的畫面都會跳出來。
小女孩被推到在地,被一群同學圍着,他們呲牙咧嘴,頑劣地指着她嘲笑:“你沒爸媽,是孤兒,從垃圾桶裡撿來的。”
小女孩剛站起身擡腳走一步,就被推回原地,甚至還有同學将廢紙團成團,扔到她身上。
她坐在泥土地上,低着頭,雙臂抱緊雙腿,回歸母嬰的姿勢。
那些廢紙團的攻擊并不疼,疼的是心口那道傷疤,它本就敏感脆弱,卻在此刻無限放大。
她的世界灰暗,滿身泥濘,孤零零的,出生就要被抛棄。
為什麼她要存在呢?
反正也沒人在乎她,就算死了也無人在意。
忽然,有個小男孩掙脫人群朝她沖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紙團,邊厲聲呵斥那些人:“你們幹什麼,都走開!”
他似乎很生氣很憤怒,拉開書包,抄出課本毫不留情地砸向他們,最後那群同學吓得作鳥獸散。
小男孩單膝下跪抱住她,輕拍她肩膀:“别怕,我會一直保護你。”
陳夏檸就這麼站在遠處盯着這個場景,恍然發現被抱住的小女孩是自己。
大概每個女孩小時候都會幻想自己是灰姑娘,在困難的時候遇見一位拯救自己的王子。
那位王子會為她抵擋一切風雨,全心全意地愛她。
告訴她,你不是一個人,我會在身後保護你。
陳夏檸不禁呵笑,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會做這種瑪麗蘇的夢。
于是,她掙脫病毒,掌控自己的意識,緩緩睜開眼。
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間,隻記得自己來了醫院。
她下意識望向頭頂的輸液瓶,還有半瓶,視線下移,落在窗戶位置。
周祈越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扶手邊,單手支着腦袋,阖着眼打瞌睡。
他的睫毛黑長濃密,眉眼松弛,唇角微微上揚,噙着笑。
誰能想到平日難伺候不好惹的大少爺,睡覺的樣子像隻乖巧的小奶狗。
窗外寂靜的夜晚,他肩膀上方就是月牙,好像托舉着整個黑夜的光。
頃刻間,陳夏檸覺得他又穿進一副畫裡。
畫中人永遠夢幻潇灑,雍容華貴。
這幅畫的名字應該叫,歲月靜好。
歲月不靜好的那刻就是周祈越毫無征兆地睜開眼,跟她對視,語氣輕佻:“再看,我就要收費了。”
“......”
陳夏檸心口一緊,眨了眨眼,強裝鎮定:“我是在欣賞月亮。”
周祈越伸了下懶腰,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接話:“嗯,你沒有趁機欣賞我。”
“......”
陳夏檸啞口無言,做賊心虛地打哈欠。
周祈越拿起床頭一隻什麼東西,附身時他整個陰影籠罩,擋住白熾燈落下的光。
見狀,她警覺地擡手擋:“你幹什麼?”
“量體溫啊。”他動作一頓,懸空着手臂。
陳夏檸拿開胳膊,他手中的體溫槍對準她額頭。
周祈越瞅了眼她體溫,有所下降,收回手時,拖腔帶調地問:“不然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
陳夏檸側過身咬了下唇,恍然覺得自己臉色發麻,體溫又上升了。
周祈越撈起凳子坐在她床邊,打開手機外賣平台,一目掃視下去:“想吃什麼,黃焖雞還是牛肉飯?”
陳夏檸:“太油了。”
周祈越:“三鮮米線?”
陳夏檸:“吃膩了。”
周祈越:“小炒菜?”
陳夏檸:“沒胃口。”
“......”
他目光移挪開手機屏幕,定在她背影,皮笑肉不笑:“陳夏檸你還挑上了是吧。”
陳夏檸轉過身看他,懷着想将他一軍的心态,揶揄道:“上次你受傷不也這樣?”
這樣難為人。
周祈越滿臉寫着我哪樣了,說出下句:“哦,所以你是在報複我了?”
“倒也不是,”分明有這方面的原因,陳夏檸露出無辜的小眼神,“我生病時胃口本就不好——”
“也就想喝點孟記包子鋪的蘋果小米紅棗枸杞粥了。”
後半句她有口無心地說出來,周祈越偏偏逮着這句呵呵一笑:“行啊,已經開始提要求了,你這種行為屬于把我當成——”
當成男朋友使喚了。
人都有意見了,陳夏檸有眼力勁兒地坐起身,想拿手機點單,找了一圈想起壓根沒帶,隻能眼巴巴盯着正在低頭玩遊戲的大佛,跟他談條件:“你随便幫我買份粥,我給你雙倍錢。”
“......”
周祈越眼角彎了彎,這才切換手機頁面:“要喝什麼來着,蘋果玉米?”
陳夏檸:“蘋果小米紅棗枸杞粥。”
“......名字這麼長,生怕别人不知道配方。”周祈越邊搜邊吐槽,目光一頓,旋即擡眼看她,“你再說一遍。”
“......”
陳夏檸又說了一遍名字,問:“幾點了,不知道他家店鋪有沒有在營業,或者你換其他家也行。”
周祈越收好手機:“當然有,下單了。”
恰好這時她的藥瓶下完了,周祈越出門去喊護士,本以為可以拔針了,不料護士又拿一瓶剛配好的藥水換上。
護士走後,周祈越還沒回來,靜谧的房間隻剩她一人,她睡不着,百無聊賴地看一本醫學雜志打發時間。
雜志講述了一位恐懼症患者,他曾經在暴雨天氣發生車禍,從此隻要下雨和打雷,他就不敢出門,會感到焦慮不安,長此以往出現了記憶混亂。
陳夏檸眨了眨眼,目光聚集在恐懼症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