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請問叙舊的環節可以暫停一下嗎?”紫色激光橫在他們之間,很不客氣的樣子,“我想這裡可能有些問題需要解決。”
拉斐爾點了點頭:“如你們所見,‘精靈戴維’是我的罐子。”
在很多年前,精靈的族長在一個很深的深夜裡,正在閱讀一本有關造物的厚書。
這本書是他很多年前寫的一本小說,内容很無聊,于是就連它的作者也無法長久地閱讀,很快就撐着腦袋打起了哈欠。
為了緩解他的無聊,一百年前的拉斐爾決定玩一玩用魔法在空氣中畫法陣的遊戲。可是這遊戲實在有點無聊,而他又實在太困了,居然就那麼放任自己的手肘倒了下去,然後碰倒了一個裝着墨水的罐子——“砰!”
拉斐爾手忙腳亂,試圖扶起它,然而為時已晚——殘餘的魔法已然融入其中,而帶有願望的法陣又為它刻下了無法被磨滅的烙印。
于是拉斐爾就很驚詫地看着那罐子逐漸被一團灼目的白光包圍着升起,如同被火焰熔鑄,刻畫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形,然後從半空中緩緩下落,墜入他的手心,他意識到自己使一個物品有了生命。
拉斐爾低頭,看見它有着一雙巨大的尖耳朵。
此時他已經用純粹的魔力凝練出了很多生命,這些生命又繼續繁殖成更多的生命,因此他十分了解,這隻罐子精靈隻具有微小到幾不可察的、不足以匹敵他的其他造物的魔法。他該拿它怎麼辦呢?
“在那之後很長久的時間裡,罐……戴維都被看作這個家族裡的意外。”
事實上,這與私生子,或者野雜種,并沒有什麼顯著的區别。
“我不可能告訴所有人真相,”拉斐爾低垂這頭,可是眼珠上揚,對着法羅,“我創造出一個生命,可是無法承認這個事實。”
他的語氣毫無歉疚。
“況且,經過漫長的觀察,我發現他具有墨水一樣的心靈,與罐子的貪婪。這件事不了了之,他不善良,不會有好的影響。我可以在暗地裡默默關照它,可是不可能擺到明面上,這是我的過失,我沒有權利要求其他精靈給我兜底。”
因此他會在一個有月亮的夜晚,讓杜文家的少年拿着他寫就的配方去煉一瓶療傷的魔藥,會在它瀕死之際從遙遠的地方前來救下它,但是不會接受它。
赫米埃微微攥緊了拳頭,盡管他本人并沒有察覺。
道貌岸然,僞君子。
造就了,可是逃避,讓它陷入更深的苦難;苦難讓它死亡,可是偏偏要救回,讓他承受。
……對于這種行徑,他無法說出一句話。
一時的沉默後,瓦倫輕輕笑了:“哇哦,一個亂七八糟的倫理故事,不愧是小說家。那麼問題很明晰了,我們的罐子先生由于自身的特性,導緻它有了生命後也具有異常貪婪的品質,于是撺掇他的合作夥伴跑到這裡,想要連傳說中的水怪也收入囊中——至于是想要它可能擁有的巨大魔力還是割下它的爛肉拿去變賣,抑或是别的什麼,這就不得而知了。
“就這樣,對吧?”
這時梅蘭妮開了口,眉頭緊皺:“我有問題。”
拉斐爾欠了欠身,一個同意的信号。于是她道:
“第一,你統領精靈族,一切由你做主,為什麼造物卻不敢挑明?你明明可以直說,自己又創造了一隻精靈。
“第二,根據我與戴維五年來的相處,他的實力并不弱小,甚至可以說很強大,這恐怕和你說的不太一樣。”
“第三……”
瓦倫:“等等,第一個問題現在沒有人可以回答。”
他看着赫米埃,沖他眨了眨眼。
赫米埃歪歪頭。
拉斐爾:“關于第二個問題。很簡單,它的貪婪使他強大,一個罐子能夠盛下他人的力量。按你這麼說,他恐怕殺了不少人。”
用無盡的财寶填充,大約也是一種手段。
梅蘭妮回想起那一枚暗箭,心下了然:“最開始遇見他的時候,他看上去很可憐。看來這是一種誘惑,他能在那裡生存那麼久,一定憑這個捕獲了許多漁民。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殺我。”
精靈的外貌純潔而美麗,天真的誘惑,加上他們的身份,令人輕信。她回想起來,冷笑自己居然也變成他壯大自身的手段,幫忙斂财的工具,隻是還好沒有死掉。
“誰知道呢?”瓦倫聳聳肩,“可能是因為你實在是一位美麗的小姐,換作是我也會放過你的。”
拉斐爾:“我說過,它的心是黑的。應該隻是單純看你窮苦而又是獨身一人的少女,覺得可以成為它的幫兇;在它因為自身特質被窮攻不止,陷入困境時,就會毫無猶豫地對你下手。我說對了嗎?”
梅蘭妮沉默下來。這是事實。
赫米埃鼓了鼓掌。于是剛才還十分嚴肅的衆人就不約而同地将神色一言難盡的臉轉向他:“……”
這正是他想要的。赫米埃放下了手:“精靈族長,我很奇怪你似乎對你的造物沒有絲毫感情,他是個有生命的活物。”
身邊的法羅似乎很小聲地“嘁”了一聲,可是不是不屑的。這種感情赫米埃暫時無法描述,于是他隻是看了他一眼。
拉斐爾笑了笑,不置可否。
瓦倫代為回答:“創造他的時候沒有加入感情模塊,分給他的那部分魔力是一塊沒有味道的蛋糕。”
“……”赫米埃拉下臉,“瓦利菲斯,我沒有在開玩笑。”
瓦倫作無辜狀。
赫米埃想要說話,可是有一個未曾發言的人搶在他之前開口了。
是法羅。
“嗯。”
拉斐爾看着他碧色的、勒拉卡一般的眼睛,上面覆着很薄的一層銀灰的頭發,微微晃動着,描了一圈月光顔色的邊。
像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微笑着将寫有字母的紙遞過去,然後在少年的額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帶着溫熱的精靈的氣息。
——這樣等他送藥過去,不會被小罐子發現,然後逃走。
他知道法羅想起來了這件事。
可是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于是他沒有做出任何回答,笑了一下,擡腳往那團光裡走。但梅蘭妮叫住他:“還有,那張指向地圖是怎麼回事?”
“什麼?”
拉斐爾停下來聽她說完這場冒險的前因後果,臉色變得很奇妙,“……那是我從前快要睡着時,不小心滴在地圖上的墨水。讓你誤會了,真不好意思。”
梅蘭妮看上去還想說什麼,可是瓦倫一魔杖打在她的後頸,使得她沒法再出聲,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赫米埃看他在女孩身上畫了一個法陣,知道她醒來時什麼都不會記得。
“我們走吧。”他說。
瓦倫拍了拍他的頭,可是沒有動身:“拉斐爾,我來這裡,是有一個問題需要你解決。”
拉斐爾被迫再次停止腳步。
“樂意解答,魔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