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政走了,連帶着警衛少了大半。褚司南在遠處觀察許久,等守備松懈了才敢過來。他素來謹慎,不敢打草驚蛇,隻能蹑手蹑腳,趁其不備轉到身後,三兩下便敲暈了所有的守衛。
褚司南掀開帳簾,濃郁的草藥味撲面而來,惹得他輕咳兩聲。床榻上是闊别已久的義父,他難掩激動跪倒在側,“義父……”
褚牧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有當年那個男孩,睜開眼忽然看見一個青年男子,頓時吓了一跳,“你是?”
“我是司南。”
“司南……”褚牧哆嗦着,“孩子,你現在長這麼高了!讓義父看看,”他竭盡全力直立起來,撫着褚司南的手。這雙手布滿老繭,挽過雕弓,執過柔翰,從當初的柔弱不堪,變為如今的蠻力過人。
“義父,孩兒不孝,十幾年了也沒有回來看看您。”褚司南淚如雨下,沒想到這次見面竟然是在褚牧風燭殘年之時。
“哎,孟将軍待你還好吧?我與他曾是私交,他為人厚道,又不計前嫌。”褚牧愛憐地看着褚司南,“又高又壯,在北地待久了都是這樣。”
“一切都好。”褚司南哽咽,“義父,當年的事……”
“我沒放在心上,你何必自苦啊。對了,北境都督府這些日子還好吧,我聽說慕容策投降了,此人智計與勇猛兼備,本是天王的不二人選,但其生性君子之風,在漠北鶴立雞群。投降了也好,他是不會詐降的,大周得一慕容策,實乃如虎添翼。”
“嗯,他們已經入城,我已将他們安頓好。”
“哈哈,我這輩子還真是作惡多端。也罷,臨了了做件好事,順水推舟,送大周一個慕容策好了。這離間計是廣雲王子所謀劃,我本欲勸阻,但後來一想,對于拓跋部,我實在是仁至義盡,以後拓跋部何去何從,就看天數吧。”
拓跋政無過人才能,論打仗用兵不如慕容策,論内政用人不如褚牧,得此二人用之,拓跋部才能傲立漠北。現在一個逃,一個病,享國已久的他躊躇滿志,隻消一步就跌入萬丈深淵。
“司南,”褚牧血氣上湧,止不住地咳起來,“過幾日天王會南下,你此番回去一定要戒嚴。據我觀察,天王不一定會主攻雲州,更有可能分兵而攻,這次他孤注一擲,我是勸不住了,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褚司南連連點頭,“司南記住了。”
“對了,這次北境易主,總不能派個小孩子來吧?長安就沒派一名大将來?小孩子怎麼能坐鎮三軍。”
“義父,恕我不能告知。将領派遣,是陛下的意思。”
“哦——”褚牧心領神會,“是在蒙蔽漠北各部?現在的大周皇帝倒是有意思。我勸不住天王了,這次是福是禍,就看——”
頃刻間,褚牧咳出一大片殷紅的血,他這才知道方才不過是回光返照。氣力漸漸不支,心神也耗竭了,褚牧雙眼無神,強掙紮着說了最後一句話——
“長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