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劍光大盛,寒氣從樹梢傳下來,在腳下一寸寸結成冰。
白幽姬低眉看着漸漸逼近的劍氣,眼裡像盛了一汪水,“我從不管仙尊平日裡去哪,也請仙尊莫要管我。”
說着就要邁步出門。
南宮霁皺眉沒有回話。她腳尖一點,身影輕盈飄落,劍鋒橫攔,精準擋住白幽姬的去路,劍尖正對她的心口。
“怎麼,宮主大人也疑心我是魔道,今日便要誅魔了?”見南宮霁要攔她,白幽姬聲音冷下來。她手指蜷了蜷,忽覺喉頭艱澀。
“你不是想知道無情道是什麼道嗎?”南宮霁橫劍,目光沉靜,劍鋒不動,唯有衣袖在風中輕揚,快要同這漫天的大雪融為一體。
“我今日就告訴你。”她話音未落,腳下步法瞬變,劍氣裹挾風雪,如流光乍現,頃刻間已至白幽姬身前。
白幽姬心下一驚,調動靈力去擋,卻撲了個空。下一秒,飲冰劍冒着絲絲寒氣貼上她的脖頸。
南宮霁的聲音自身後貼上耳朵,語氣沉靜如水,“劍之一字,鋒者,可斬敵;韌者,可護生。剛柔并濟,方成劍道。”
白幽姬微微偏頭,感受對方的氣息打在自己耳廓。清冽的香氣籠罩,她輕輕顫了一下,随即回過神,屈指成爪,二話不說便沖着南宮霁執劍的手抓去。
冰冷的劍鋒離開了頸側肌膚,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淩厲的風。
白幽姬手腕微旋,七寶琉璃傘祭出,紅光在大雪裡燒出一片火。她看着輕飄飄彈開的南宮霁,“想打架是不是?”
南宮霁沒有理會,手下的劍分毫不亂,低眉繼續說下去,“劍之初學者,以力禦劍,劍勢剛猛,然易受情緒驅使,殺伐之間,未能掌控自身,反受劍制。”
話音未落,劍氣飛揚,在宮苑内震蕩,激起一地落英殘雪。
七寶琉璃傘猛地張開,傘面流光溢彩,将席卷而來的劍氣盡數擋下。
劍氣撞上傘面,濺起點點靈光。四周庭院中的落英與殘雪被餘波卷起,旋舞如亂蝶,映得天地一片淩亂。
白幽姬挑了眉,撐傘靜立于紛飛的雪色花雨中。
她也早就想試試,所謂無情道大成,究竟是怎麼個成法。
正這麼想着,腳下一動,靈力鋪開,傘面旋轉,像一朵落花飛出去,削向南宮霁肩頭。
南宮霁卻連劍都未回擋,隻在瞬息之間側身避讓。長袖微拂,将那一擊輕松帶偏。回身時,眼底正映出白幽姬的身影。
白幽姬趁隙欺身而進,傘骨驟然裂出一刃,冷光一閃,直刺南宮霁胸前。
南宮霁眸光未動,語調依舊平靜,“劍之精進者,以意馭劍,劍随心動,出招收斂皆有分寸,可攻可守,不逾矩不失控。”
她掌心微翻,劍刃一旋,劍脊貼上白幽姬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可卸去她半邊氣力。
白幽姬咬牙。她被對方死死鎖住,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不過她素來是不服氣的。指尖覆上靈力,就要往對方劍背上撞。
南宮霁微微蹙眉,眸光一深,立時收了劍,後退兩步。
“你太急了。”南宮霁淡聲道。
白幽姬彎唇微微一笑,“沒法子,邪魔外道練法都是急功近利的。不然如何苟活?”
南宮霁聽到“邪魔外道”幾個字,眸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她接着說下去,“劍之極緻者,心劍合一,超脫技法與形态。劍非劍,人非人,一念既生,天地應和;一劍既出,萬法皆斬。”
她一面說,一面接住白幽姬刁鑽的一擊。一冷一熱兩道靈力相接,揚起漫天大霧。
“仙尊如今到哪層境界了?”隔着劍光,白幽姬看着對方的眼睛。
“劍在人心,心若有牽,劍則有滞。心存雜念,劍勢不純,執着于愛憎,便難破生死之界,窺得更高之境。”南宮霁手腕微微一沉,劍勢順勢而轉,瞬間卸去白幽姬的力道。
她動作不快,甚至顯得從容至極,但劍身遊走間,劍氣已然如遊龍盤旋,将二人間的氣機死死鎖住。
白幽姬聽了這話,嗤笑一聲。
“故而,無情道法是,去情絕性,斬斷凡緣,摒棄執念,以求登仙。”
終于結束了長篇大論。下一瞬,南宮霁劍尖一揚,将白幽姬手中的傘柄揚出去。
“好好好。”被卸去了法器,白幽姬連說三個好字,差點要騰出手給對方鼓掌了。
“仙尊于無情道法心得頗多。”白幽姬丢了法器,反倒上前一步,一把扯出對方衣領。
全然沒料到白幽姬會突然拉近距離,南宮霁怔愣之下竟忘了反抗。飲冰劍直直垂在身側。
白幽姬管不了那麼多,她的目光細細描摹過近在咫尺那張臉。從南宮霁的眉眼開始,順着筆挺的鼻梁,再到紅潤的唇。
真是好看極了的一張臉。
白幽姬咬牙。自己千裡迢迢追到這裡,明知沒有可能還枉抱着一絲希望不撒手,其中到底有幾分是因為這張臉?
她眸光微暗,指尖微微發顫,忽然猛地收緊手指,攥住南宮霁的衣領,将對方狠狠扯近。
冷香侵襲,風雪作亂,四目交彙,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處。
“你要去求你的道,我不攔着。”她擡眼,凝視南宮霁,目光沉靜,卻藏着洶湧暗潮。
南宮霁的臉色冷了幾分,像是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心神微顫。指尖下意識收緊了一瞬,旋即又松開,仿佛試圖将一絲不該有的動搖掐滅在無形。
“隻是,你欠我的債……”她盯着南宮霁,眸光像冰冷鋒銳的刀,直直嵌入對方眼底。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尾音卻在風雪裡微微發顫,
“——打算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