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姬揚眉,“無情道還教這個?”
“藏經閣包羅百家學說,挑你感興趣的就好。”南宮霁垂下眼眸。餘光裡是一雙修長纖細的手,骨節圓潤,手指如同剛剛剝殼的春筍。小指勾在書脊上,壓出白痕,晶瑩飽滿的指甲在燈火下盈盈有光。
“哦?”聽到包羅百家,白幽姬來了興緻。
自打見面起,這人就闆着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修了無情道,好像變成塑在神龛上的一個雪人。悲傷、高興、厭惡、難堪,諸多情緒一一不見。但白幽姬不相信人真能抛舍這一切。
惡趣味湧上來,白幽姬有意捉弄她一下。“我看不然。這藏經閣裡少了最重要的一家,怎能說是包羅百家?”
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藏書不全,南宮霁一愣,帶着幾分疑惑,“少了誰家?”
“當然是合歡宗啊。”白幽姬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烏黑的瞳仁在燭火映照下,宛如深邃的幽潭,透着一絲促狹。
聽聞此言,南宮霁皺眉,臉色在模糊的燈影裡更加冷峻。她神色嚴肅,語氣也變得生硬,“合歡之術有違人倫,早當禁止。藏經閣内自然不會有這種東西。”
言罷,她越過白幽姬,向着殿門拂袖而去,“事情我說完了。夜已深,早些休息吧。”
這回可實打實碰了個硬釘子。
笑意還沒攀上嘴角,就僵在臉上。白幽姬咬牙轉身,望着南宮霁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
……
想着南宮霁對合歡宗的評價,白幽姬坐在床上還在生氣。一千多年沒這麼窩囊地活過了。
她本以為自己要氣一晚上,不成想一沾枕頭就睡過去。這一覺睡到下午,根本沒來得及迎接太陽。
白幽姬從暈暈乎乎的夢境中爬起來,推門一瞧,梅花浸了晚霞,更加紅豔。隻不過開得再熱烈,于這宮中也是寂寥的。
她向對面望一眼,見南宮霁的屋子房門緊閉,隻有一扇窗開着。屋裡沒人。
窗内是她的書桌,桌案上紙墨筆硯皆清淡雅緻,像南宮霁一貫的風格。台邊放着一尊白瓷花瓶,裡面插着幾枝紅梅,枝幹蒼勁曲折,别有一番風骨。
這到不像她。
從前隻有白幽姬喜歡侍弄花草,南宮霁對此不感興趣。這可能是分别後養成的新習慣。
放在平日裡,白幽姬或有閑情欣賞。但想起昨晚南宮霁“合歡之術,有違人倫”幾個字,火氣不自覺又燒上心口,連帶着梅花也看不順眼。
她袖子一揚,一道勁風拂去,頭頂的梅枝就斷了一截落下來。
白幽姬随手接過,以枝為劍,開始在園中亂舞。一邊舞一邊恨恨自語,“好好好,這一院子梅花皆是别人種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什麼别人?還有我不知道的别人?”
劍氣如殘風卷起一地落花。
玉衡宮内靈氣充裕,在這裡修行事半功倍。
舞到興起處,白幽姬察覺到自己的境界似有松動,突破至尊境也許不遠了。她靜心凝神,引着靈氣從丹田通向心脈,一路走得頗為順暢。
正沉浸于靈力流轉,白幽姬忽覺心窩一燙。鑽心苦痛襲來,仿佛再一次被地淵裡的魔手一把捏住心髒。
原本溫順的靈力瞬間紊亂,在她的氣海内橫沖直撞。心脈處劇痛蔓延,如利刃絞動。
白幽姬面色蒼白,強行壓住洶湧的靈力,卻感到喉嚨一甜,幾絲鮮血從唇邊溢出。
兩股力量在體内對抗,稍不留神可能會爆體而亡。
鼻尖微微沁出冷汗。白幽姬再度凝神,着力去馴服經脈中暴動的靈力。
靈力一次次掙紮,又一次次被她強硬拉回。也不知僵持了多久,亂竄的靈力終于敗下陣,收歸于氣海之中。
白幽姬睜開眼睛。見周身的花瓣因氣海震動被吹出去老遠,腳下的玉磚也被震出幾條裂痕,在平整的空地上格外矚目。
她倒吸一口冷氣。
損害公物不會要我賠錢吧?白幽姬跳開半步,扶額苦思。
開玩笑,我是不會賠的,反正賠不起。她四下裡看看,試圖找出點東西幫忙遮掩罪行。突然靈機一動。
等等,賠不起我還能以身相許。
白幽姬回憶了一下看過的無數話本,從容放下撐在額頭上的手。哦,那沒事了。
虛驚一場,她拿出帕子拭了拭唇邊的血,察覺到到置物簡裡有東西在發光。摸出來一看,是通心玦。
神識探進去,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
“被抓上殿門了?還感動嗎?”小嘴淬了毒。不出意外,這是文芮。
“别忘了查一查玉衡宮的兩界封印。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賬單先給你免去一半吧……”話沒說完,清脆的算盤聲又響起來。毫無懸念,這是阿青。
白幽姬苦笑一聲。真是一債未平,一債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