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裡很安靜,落葉和落雪混在一起,埋了幾層,踩上去沙沙作響。
平靜的雪林中出現一道突兀的黑印,一直蜿蜒到一個隐蔽的山洞邊。像是有人被拖走,腿腳蹭在地面上留下的長痕。
白幽姬将昏迷不醒的紅塵客拖進山洞中,終于站直身子扶好自己嘎嘣脆的老腰。
她擡頭看看籠罩住整片雪林的陣法,神色凝重。
第二場比試,是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取到鳳依鳥的尾羽。這種鳥身形小巧且對周遭環境敏感至極,一絲異動都逃不過它的感知,不僅速度快如閃電,還擅長借風隐藏,蹤迹難尋。直到現在仙界也沒能将其馴服。
為了拘住這些飛鳥,玉衡峰的密林上方特意展開禁制。但這禁制對陣内的一切生物都平等地發揮作用,身處陣中的白幽姬明顯感覺到自己行動變得遲緩。
白幽姬看看身邊睡得昏天地暗的紅塵客,出于慈悲之心,在山洞裡生起火,防止她凍僵。
樹枝在火焰裡發出“畢剝”聲,焰光投在山壁上,榮榮跳動。
白幽姬撿了一截炭黑的木條,在地面上塗塗畫畫,整理紛亂的思緒。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變得棘手,身邊就不好繼續再帶着拖油瓶了。況且,留她在此處還有别的用意。
想到這裡,白幽姬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紅塵客,發現對方撇嘴睡得正香,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心中尚存的一絲愧疚迅速消弭于無形。
炭塊繼續在地闆上畫下去。争奪尾羽倒是其次,重要的還是……
最後一筆尚未完工,她的筆觸卻懸停在半空。後頸一涼,冰冷的刀尖貼近,陌生的氣息覆蓋周身。
手裡的碳條隻頓了一瞬,尖利的頂端在空氣中劃過半圈,又回到地面上。白幽姬聲音平靜,“你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終于肯現身了?”
“你就是合歡宗宗主?”背後的聲音有不容置疑的銳利。
“合歡宗已經倒閉百來年了,哪來的宗主。”白幽姬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果然是你。”對方嗤笑一聲收起匕首,從背後走出來,“天機閣,文芮。”
“白幽姬。”
互換了姓名,二人便算是相識了。
“少閣主叫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文芮抱臂打量周圍的環境。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聰慧清麗,神情高傲像飛在枝頭的玄鳥。
一角裁龍畫鳳的紫金袍服從火堆旁劃過去,流溢着靈氣的流光錦在火光下如流光軟玉。“你在畫什麼?”文芮看着地上的鬼虎符,略感好奇。
白幽姬擡頭微笑着看她,見文芮額間黛紫的抹額上紋着七顆北鬥,天機星的位置着意綴了一顆天級寶石,确認是财大氣粗的天機閣無疑。她想起比自己命還長的賬單,暗暗咬牙。
“你再仔細看看。”
文芮走近一步,才認出腳下龍飛鳳舞地畫着的是一隻抽象派走地雞。走地雞額前佩戴天機閣标志性七星抹額,顯得珠光寶氣。淩亂的筆畫外工整地寫着鬥大兩個字,格外突兀,“奸商!”
“送給你的,怎麼樣?”白幽姬歪頭。
文芮後退兩步,言簡意赅地評價,“醜。”
“……。”
山洞内的氛圍因這個“醜”字變得稍顯尴尬,但文芮似是渾然不覺,她目光轉了一圈,落回到白幽姬身上,悠悠開口,“你同傳聞中的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白幽姬扔掉碳條,拍拍手上灰塵。
“你不像是采補傷人,草菅人命的女魔頭。”文芮回答。
外界的種種傳言,白幽姬早就見怪不怪。她輕笑一聲,“你倒會以貌取人。”
見白幽姬一點不謙虛,文芮揚了揚眉毛,“以貌取人确然不對,古今多少人為此喪命。”說着,她拿腳尖碰了碰倒在地上的紅塵客,“這裡不讓抛屍。”
“……。”
二人有來有往寒暄完畢,談話終于回歸正途。白幽姬站起身來伸個懶腰,“你們閣主說的沒錯,魔族确實在崇明盛會上做了手腳。”
“有什麼頭緒?”文芮接話,“問題出在參會者,還是玉衡宮本身?”
“不好說,”白幽姬搖頭,“目前線索不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白幽姬話鋒一轉,“我總覺得有股熟悉的魔氣離我們很近,還是盡早解決比較好。”
以文芮的修為還感知不到這個層面的魔氣,她面色凝重起來,“你發現了什麼?”
“密林大陣怕是被人做了手腳,”白幽姬擡頭看了一眼天上半透明的禁制,“我們先要找到陣眼。”
說着,她抛給文芮一個眼神,“我于陣法推演不太精通,這是天機閣的專長。”
文芮思索兩息,點點頭。接着,她從衣袋裡摸出一支發着微光的赤色尾羽,遞到白幽姬跟前。
白幽姬稍感驚訝,“給我的?”
驕傲的少女揚了揚下巴,“這裡結束以後我就要回去複命,下一場我用不上。天機閣能幹預的有限,第三場你隻能自己加油。”
白幽姬從善如流的收下了。
安頓好紅塵客,兩人一道往洞口走。
路途無聊,白幽姬繼續開口寒暄,“我們從前沒見過面,你一開始怎麼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文芮聞言,先是頓了頓腳步,随即突然加快了速度,“閣主交代過,人群中選那個最風騷的就是。”
“……。”
撥開齊腰高的靈植,一道冰瀑從天而降。暮色四合,寒潭倒映星光點點,宛如凝固的星河。
這裡靈氣充裕,高大樹木生長了千萬年,樹枝糾結在一塊兒,在半空結成一團團綠雲。
倒是個溫酒煮雪的好地方。
白幽姬看了眼身後的文芮,見後者手持羅盤,一邊辨别方向,一邊念念有詞,“東方震三木行先,雷動九霄青木援。西北乾六金戈展,銳金蕩寇護靈淵……”
白幽姬移開目光,繼續欣賞美麗夜景。心思幾個轉圜,就飄到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