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欲言又止,似乎想再勸幾句,待目光觸及李承烨難看的臉色,不得不低聲告退。
房間裡,李承烨提筆幾次,都沒能繼續抄寫下去。
“殿下……”洛清醒時正好聽見高睿的話,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完成任務的好時機,“赈災是件天大的好事,殿下為什麼不答應,是有為難之處嗎?”
他手腳發軟,慢慢扶着床邊穿好鞋,隻披件外袍便朝李承烨走去。
身體羸弱的美人漸漸接近,仿佛弱柳扶風,李承烨下意識扶了一把:“高熱未退,何必折騰自己。”
“殿下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不答應赈災?”
沉默片刻之後,李承烨道:“孤既然無心皇位,何必管朝堂之事。”
“可在其位當謀其政,”洛清柔聲勸,“殿下一天是太子,就該一天都做好分内之事。百姓本來就過得很苦了,若是再讓三皇子過去赈災,不知到時又要死多少人。”
“殿下,您是君,天下百姓都是您的臣子。即使您再怎麼向往田園風光,難道您真的能眼睜睜地看着您的子民流離失所,無處申冤嗎?”
洛清分明看到李承烨眼中有動搖和猶豫,可偏偏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很冷漠的拒絕了:“孤無能為力。”
“怎麼會無能為力呢?殿下是太子啊!”洛清的目光緩緩下移,看到一疊《往生咒》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輕聲問:“這是給誰寫的?先皇後嗎?”
李承烨沒有說話,洛清當他默認了。
“據說《往生咒》能讓逝者脫離苦海,早登極樂。殿下如此費心費神抄寫,想來先皇後當年……殿下,您有母親,壽縣的百姓也有父母、丈夫、妻子、兒女,您真的忍心看到他們與親人陰陽相隔,明明有能力幫助卻視而不見,您願意此生一直活在這樣的痛苦中嗎?”
“你膽子挺大,”李承烨沒有生氣,也沒有接話,反倒提起洛清曾說過的話,“你不是說,你沒有站在孤的位置,就不會随意評判麼?”
洛清搖搖頭:“可這次不一樣。那次,我親眼看見殿下的僞裝,體會到殿下的處境,能理解殿下選擇韬光養晦,不争不搶的原因。”
“殿下在外人面前做戲,損害的是您自己的名聲。可是這次,您繼續不争不搶,損害的是壽縣所有百姓的利息和身家性命,殿下說,這能一樣嗎?”
“殿下,其實我能感受到您是想管的,隻是礙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視若無睹,對嗎?”
李承烨靜靜與洛清對視,面無表情問:“你與孤相識不過幾日,為何如此肯定?”
洛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想也不想就答:“因為我看一個人,從來不會看他表露在外的,而是看他的内心。”
“看他的,眼睛。”
輕輕撫摸李承烨的眼角——那是一雙充滿對壽縣百姓無限憐憫與同情,對三皇子所作所為有着無窮怨憤與不齒的眼睛。
就仿佛,“李承烨”隻是一具由極寒的堅冰築而成的軀殼,而被困在其中的靈魂,則閃着不屈的光芒,散發着赤誠的熱。
“殿下,想要達成目的,不一定非要自己動手,不是嗎?”洛清在李承烨耳邊低語,“不是有一計叫借刀殺人麼?殿下這般英明睿智,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承烨猛地攥住洛清不斷作亂的手,目光中滿是審視:“你留在孤身邊,究竟有何目的?”
洛清笑了:“為什麼做事一定要有目的?我就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殿下内心也想拯救壽縣百姓于水火之中,是不是?”
李承烨閉了閉眼,第一次遵循本心承認:“是。”
“那殿下就去做!為了壽縣遭受災難的百姓,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這一字擲地有聲,斬釘截鐵。
然而話音未落,李承烨便突然口吐鮮血,“噗嗤”一聲,溫熱的血噴灑而出,染紅了鐵力木做成的幾案。
“殿下?”洛清呆住了,下意識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李承烨,着急大喊,“太醫!快去請太醫!!”
李承烨神色詭異,露出一個輕松又瘋狂的笑,随後暈倒。
“洛清,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