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烨不由得想,卿卿當年是真的積極樂觀,還是為了避免他過度擔心而故作堅強,言不由衷呢?
佳人已逝,或許他這輩子都得不到答案了。
但這個洛清……
從第一個神似洛卿之人被塞到太子府以來,李承烨從沒有如此猶豫不決過。他本該如往常一樣,幹脆利落地扭斷此人脖頸,可手就停留在洛清頸側,卻遲遲下不了手。
再等等,也許過些時日,暗衛便能查出洛清的真實身份。
昏睡過去的洛清并不知道自己又在閻王殿裡走了一遭,他睡不安穩,微微蹙眉,口中呼喊着什麼。
可由于聲音過于沙啞,李承烨湊近聽了半晌,隻能聽到他在喊“先生”。
先生在本朝有夫子,和有德行的長輩的意思。
能讓洛清在昏迷之時下意識呼喚的,一定是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要想查出洛清背後之人,這位“先生”應是個切入點。
“殿下,”高睿快步走近,低聲道,“探子來報。”
李承烨抽出被洛清緊緊握住的手,特地走遠一些:“說。”
“阮軟被三皇子暴打一頓之後,因無人救治,傷口感染而死,三皇子又命人尋找與公子相像之人。”
這麼多年了,李承乾的招數還是這般陰毒,讓人不敢恭維。
“随他去,若他再送細作進府,你知道該怎麼做。”
“老奴明白。”
李承乾命人呈上紙和筆,跪坐在洛清房間的幾案前繼續抄寫《往生咒》。
他本不信鬼神,隻是民間有傳言說,若有人蒙受冤屈而死,那麼魂魄将永遠被怨恨所困,永世不得超生。
想要破解,那就隻有至親至愛之人以血為墨,親手抄寫萬份《往生咒》,再在逝者忌日一一燒掉,如此反複九年之後,逝者便能脫離苦海,轉世為人。
也因此,李承烨手腕、手掌,甚至小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高睿在一旁伺候,瞧見他熟練地割血,鋪開紙張,沾上血墨,一字一句抄寫經書,不禁默默垂淚。
“殿下,大夫已為洛清熬煮湯藥,應當很快就好。”
“嗯。”
“殿下,王太醫說您舊傷未愈,又整日抄寫佛經,氣血兩虧,需好好将養。”
“無妨。”
高睿咬咬牙:“宮裡傳來消息,壽縣及附近州縣遭遇洪澇,範圍極廣,死傷無數,陛下有意從衆皇子中挑選一位前去赈災。”
平靜無波的李承烨忽然皺眉:“百官作何反應?”
“三皇子賢名在外,文武百官自然極力推崇。隻是……”高睿及時頓住,面帶不忍,“殿下,這次您可千萬争一争啊,上回永州受災,三皇子一派中飽私囊,十三萬兩赈災銀竟有十之八九被暗中扣下,連永州的城門都沒進。”
剩餘的赈災銀,又被永州的大小官員瓜分個幹淨,銀子壓根就沒到百姓手裡,百姓們剛剛燃起希望,轉而又絕望,短短一月,發生大大小小數次暴亂,均被三皇子以武力鎮壓。
永州地處偏遠,所有冤情皆被掩埋,百姓求告無門,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三皇子獲名又獲利,回朝廷接受嘉獎。
若非李承烨時刻關注此事,恐怕也如同其他人一般被李承乾蒙騙過去。
高睿重重跪在地上懇求:“還請殿下出手相助壽縣百姓,最起碼,赈災人選千萬不能是三皇子。”
哪怕是資質平庸的五皇子,或是整日飲酒作樂的六皇子,做事都比三皇子更有底線一些,壽縣的百姓也能減少一些傷亡。
李承烨放下毛筆,閉了閉眼,聲音冷淡:“你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