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無語凝噎,再一次仰起頭。她沒有再試圖用目光抓住某些東西,而是用腦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鼻子,沒有絲毫留手。
葉繼予覺察出她的想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選擇硬生生挨了這一下。這一下可有他受的,眼淚混着鮮血往下淌。
她在得手後神清氣爽,随後利落地承認了自己并不是他口中的“她”:“我應該還沒有被開除人籍。要還是‘她’你人早就沒了,為什麼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呢?”
葉繼予沒搭話,隻是簡單處理了一下後靜靜地盯着她。
不能出意外,“江有汜”絕對不能出意外。
江有汜笑意更深了,再次張開因長時間逃亡而發白的唇。葉繼予眉頭一跳,直覺她說不出來什麼好話。
“不過,你為什麼甯願自己死也要把她扔出來啊?單純好心?”她恍然大悟似的拖長了音調,十成十的不懷好意,“哦——偉大的愛!快給我面鏡子,我可好奇自己現在長得到底有多好看,能讓……嘶——”
葉繼予面無表情地扭了扭江有汜纖細的手腕:“受人之托罷了。”
日光西斜,暮光漸升。
不能再往下拖了,馬上就要天黑了。四目相對,卻是誰也不肯後退。
江有汜也冷下臉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你也可以判斷出我确實是人類了。這是我和她兩個人的恩怨,你到底還想知道些什麼?更何況知道這麼清楚又能怎樣,你難道還準備多管閑事嗎?”
她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笑撇過頭直視他:“受人之托是吧,那就趕緊去找她吧,她現在的處境可算不上好呢。這個身體被砸了不少好東西嘛,居然二次覺醒了換位的異能力。不過依靠外界獲得的異能力是與身體綁定的喲,現在這個異能力歸我了。”
“你剛剛說,‘身體’?”
“……”
這家夥這麼敏銳的嗎?
江有汜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視線劃過不遠處茂密的樹林,道:“是啊,身體,靈魂;枝幹,綠葉。你可以理解為,她跟我交換了靈魂。證據我倒是沒有,愛信不信。至于她在哪兒——”
葉繼予應該是不想繼續在這所謂的“受人之托”上花費時間了,扭過頭語氣淡淡道:“我已經救過她了。”
江有汜笑着哼了一聲:“拜托,你救她之前她就跑掉了好吧。痛痛痛——是的,你救了她一命了,行了吧!”
聞言,葉繼予稍稍放松了對她的控制,便被她直接掙脫開了束縛。他靜靜地看着她坐起身揉捏手腕,開口問道:“為什麼是你?”
“什麼是我?我們快離開吧,這兒可不太安全。”江有汜避開他的視線四處張望,“天黑之後可就更危險了。”
葉繼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透過這最真實的黑色看清裡面藏着的靈魂:“交換靈魂,江有汜為什麼非得選你?你适應得這麼快,應該并非完全不知情的人,說明這并不是随機挑選的。那麼江有汜挑選你的依據是什麼?”
他大有不弄清楚就不走的架勢,就差一句“你到底是誰”了。
“……”
算了,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更何況自己還得和他合作走出這個場,真實和信任是合作的基礎。
江有汜沉默了一瞬,正面對上了他的視線,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道:“因為我才是真正的江有汜。”
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荒唐。葉繼予從未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卻在當下恍若撥雲見月。
難怪,難怪。
一樣的、相似的或是不同的幾抹身影在他的腦海中重合,一個離譜的猜測逐漸成型。
他有些震驚,但将情緒統統按下不表。
“呀,這麼信任我?搞不好我隻是在胡說八道呢。”江有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認識她,還是認識我?”
葉繼予沒說話,重新将視線投向她身後。沼澤上空暮色沉沉,時有不明凄厲尖叫從四面八方前來打破兩人之間的靜默。
“好吧,不想說就算了。你應該沒有問題了吧,我可是什麼都說了哦?”見葉繼予這般模樣,江有汜心下也有了答案,便不再追問,“看在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兩百積分,帶我去安全的地方,怎麼樣?”
聽聞此言,葉繼予再次回頭打量她。他還以為江有汜會因他的探究覺得不可理喻從而遠離他,沒想到她看上去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這種境遇下合作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江有汜扯着嘴角任由他打量。她渾身都是泥土,衣服上也有多處破損,看着着實狼狽,但那雙發亮的黑眸忽然就讓葉繼予看到了她的不一樣。
難怪那個人到死都在保護江有汜了。
斟酌了一下,葉繼予還是選擇出聲提醒道:“前段時間有個人雇傭我保護你。那個人的原話是‘照顧好江有汜的這具身體’。”
江有汜沉默了一瞬,察覺到了什麼:“你的‘受人之托’似乎并不完全是這個‘雇傭’?這麼多人托你保護我?”
見葉繼予面色警惕,她隻好擺擺手:“行行行,這是你們積分交易的隐私,我并不感興趣。可以透露一下他叫什麼名字嗎?”
“盧令。”
想到這個名字,葉繼予下意識感覺到不對,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對。
“盧令?”江有汜無聲地重複了一遍,想了幾秒後又低着頭對着滿地泥濘道,“不了解。我隻知道他最近跟‘江有汜’走得很近。”
“你有調查‘江有汜’的現狀?那為什麼不幹脆戳穿她的身份而是躲了起來?”
“忙啊,忙着求生呢。更何況,身份這種東西很重要嗎?我沒有躲,隻是我是我,我永遠都是我。”
可是隻要表明身份,盧令還有别人都會保護好你啊。
低下頭俯視渾身髒兮兮的江有汜,葉繼予沒辦法将這句話說出口。
是了,因為她是江有汜。
“那你就打算這樣一直用别人的身份活下去?”他轉而問道。
“不,當然不是。她也不會願意一直用我的身份活下去的。”
葉繼予不再說什麼,而是轉身就準備離開,卻不見江有汜跟上。扭過頭,隻見她仰着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的目光從沾染了污泥的雪白脖頸往上,鍊接上她帶着笑的雙眼,一頭霧水地開口問道:“不走嗎?”
江有汜笑得燦爛,仿若一束紮進沼澤的光:“當了挺久殘廢,有點不會用腿了。”
是了,江有汜坐了近兩年的輪椅。如今重新回到自己健康的身體裡,還頗有一些不适應。
葉繼予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看得出來我接雇傭任務,看不出來我的價格?兩百積分可不夠提供代步服務。”
他本是怕勾起江有汜的傷心事而故意調侃她,卻不想近看才發現,她沒有露出一絲卑怯,反而周身因繞着美夢一場的甜蜜。
被迫坐了兩年輪椅,竟是這樣的表現嗎?
葉繼予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可不怎麼會鼓勵别人。
“那就三百積分?”江有汜眨了眨眼,快速接上了他的話。
葉繼予圈住她的腿,穩穩地把她背在背上,輕松地掂了掂:“勉勉強強吧。”
三百積分勉勉強強,這個體重也勉勉強強。不,感覺還是有點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