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妩才把屋子收拾幹淨,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以為是那個娃子偷跑到冰面上去了,她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就往蘆葦叢裡去。蘆葦可以編席子,所以多被割了,如今隻剩水深處的地方有幾叢。遠遠瞧着,孤零零的不說,還都被凍住了,蕭瑟的很。配着遠山上的雪,倒有幾分意境。
才走到坡上,她就見着花瑩跟隻花蝴蝶一般的在冰面上轉着圈。在她不遠處,張二狗正吭哧吭哧的鑿着冰洞,想來是為着取魚。有張二狗在,她倒不用擔心,這便轉過頭往回走。隻走了幾步,她又回頭朝冰面上看了過去,隻覺得喉嚨哽住了一般。很快,她的眼神又變的堅定了起來,毅然而然的往家裡走。
北風呼呼的吹着,連着眼淚都被吹了回去。
沒走幾步,沈妩就見着往這邊走的老羅,也是聽到聲音過來查看的。
沈妩擠出抹笑道:“羅翁,才我已經過去看過了。有人看着了,無礙的。”
老羅點了點頭,“早知道你來了,我就不出來了。這冷的天,我這把老骨頭可抗不住,得趕緊回屋躺着去。”老羅說完就背着平日裡趕鴨子的杆子往回走。
沈妩沒說話,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草堂地偏,原先跟她一起從黃虎山過來的人多因着嫁人搬走了,如今就剩她和老羅還留在這邊。冬日的夜裡,除了狗叫聲,一點别的聲音都沒有。看着老羅佝偻的背影,她的眼淚又忍不住的往外冒。
正傷懷了,就聽到老羅那破鑼嗓子道:“妩娘,聽叔一句勸,有合适的就找個人嫁了吧,别錯過了花季。别跟我一樣,整天一個人待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沈妩卻道:“羅翁,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們女人隻有嫁人這一條路可走。”
老羅在前面笑道:“是老頭子多嘴了,你有如此志向,想來該是耐得住高處的寒意。”
說完,他就哼起了調子。沈妩在後邊聽着,唱的好像是小曲子。聲音蒼涼悠遠,傳出去老遠。
沈妩聽着聽着就清醒了過來,不再沉浸在自苦的情緒裡,大步的往回走去。還沒到家,就瞧見麗娘站在了門口。她忙跑了過去,“你有什麼事,隻管找個人叫我過去就是,做甚一個人跑來,摔着了可怎麼辦?”
麗娘無所謂的道:“每日裡待在屋裡也悶的慌,倒不如出來走走。我來是過來問你,可願意去我家過年。你不用擔心阿姑不同意,來的時候我都跟她說好了的。家裡隻有我們兩個,她也覺得怪冷清的。”
沈妩笑道:“不了。我既選了這麼條路,就該早些适應才是。若是後悔了,反悔也不遲不是。”
“妩娘,你…你是下定決心了麼?”麗娘驚訝的看着她。
“原來我一直都沒下定決心?看來我把自己都騙過去了。”沈妩若有所思的道。
“妩娘,我知道自己該為你感到高興才是,可我還是想勸你再想想。那條路不好走,要是好走的話,不會少有人走。”麗娘猶豫了下還是道。
沈妩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我還是想試着走走。或許我會後悔,又或許我會半途而廢,我還是想繼續走這條路。若是因此誤了花期,我也認了。做不成花,我就做一棵不開花的樹好了。”
麗娘見她意已決,沒再勸她,而是對她道:“妩娘,你送我回去吧!”
“好。”沈妩也沒再多說。
因着花羞帶着花瑩嫁了出去,沈家也隻剩沈碧桃一個人。她倒不用打掃屋子這些,花羞雖将熊嬸子和黃嬸子帶走了,卻又聘了個婦人給沈碧桃洗衣做飯打掃屋子。
不用看賬本,眼看着又要過年,沈碧桃連書都不默寫了,幹脆在屋裡睡起了懶覺。
花羞來的時候,她睡的正香。等她醒來的時候,就見花羞坐在床邊上繡小孩的肚兜。
“來了怎麼不叫我?”沈碧桃坐起來道。
“快把衣裳穿上,别凍着了。我來是問問你,你要不要去馬家過年。”花羞憐愛的看着女兒道。也就這時候,沈碧桃才有點女兒樣。
“不去。”沈碧桃立馬拒絕。
“我就知道你不會去,你馬叔偏要我來問。”花羞也不覺得失望。
“知道你還來?”
“那不是想叫你知道,我這雖嫁人了,心裡其實還惦記着你的。”
“我知道了。”
“你這孩子,就不能說句好話哄哄我。比起你,花瑩倒更像我女兒。”
“你要是想認她做閨女,我也同意。”
“你啊你,跟你阿耶一樣,跟那茅坑裡的石頭似的。”花羞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戳完,她回頭看了門口一眼,這才扭過頭對沈碧桃道:“昨個夜裡我做了個夢,猛見你阿耶來找我。他也不說話,隻一個勁的盯着我笑,把我瞧的心裡發毛,可不就吓醒了。你說他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沒守住。那唱戲的不都說,什麼死後守孝三年什麼的。”
“你想多了,阿耶許是知道你嫁人了,放了心,所以來跟你告别的。”沈碧桃想也不想的道。
“那也該我成親那一晚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