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段狹窄鬧市,人頭攢動。他們下了馬。傅溶牽着缰繩步行,江落背着手倒退走路,跟他面對面。傅溶提醒她看路,别摔跤。江落走得穩穩當當。她雖然沒轉過去,卻能精準避開每一處障礙物,就像是後背長了眼睛。
“那你喜歡誰?”江落話鋒對準傅溶。
路邊跳出來的花炮在馬蹄下炸響。駿馬受驚起跳。傅溶勒緊缰繩,看着馬兒不安的眼睛。他撫摸鬃毛,臉色鎮定自若,道:“沒喜歡誰。”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還是瘦的?”
“我和舅舅一樣,”傅溶找到了理由,底氣十足,道:“誰也不喜歡。”
“為什麼要學他呢?”江落不無失望。人和人之間的差别真是太大了。向雲台色/欲熏心,大街上撿到個陌生人都能動情。楚王府卻走得一派孤寡清心的路子,一個兩個奔着孤獨終老去。傅溶學柳章,斷情絕愛,那也太難攻克了。
雖則柳章答應助江落修煉,可成神是沒影的事。她暫時不打算放棄傅溶。一是為了做退路,二是為了自尊心。她向來自負,想要什麼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哪有到嘴的鴨子白白放棄的道理。
傅溶哪裡知道江落這麼多心路曆程,自顧自道:“舅舅可是我的榜樣,當然學他。”
江落道:“就因為他是你舅舅嗎。”
“當然不止。”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跟舅舅有關,聽完你就明白了。”
“好,”江落豎起耳朵,巴不得多了解一些,“你講給我聽。”
二人并肩同行,行走在繁華鬧市中。旁若無人地大聲說話,反正沒人認識他們。嘴上說,眼睛負責掃蕩兩邊小攤。如果江落看到感興趣的,傅溶便掏腰包買下,吃吃喝喝。江落手裡攥着一大把生脆的冰糖葫蘆,腮幫子鼓起兩個包,咀嚼不停。
傅溶幫她拿着手裡握不下的果脯,道:“我六歲時,母親去世了。她被他們葬在玉山,我找不到她,不曉得人死了之後是要被埋進土裡的。我以為他們把她藏起來了,所以偷偷溜出府,坐馬車出城,我想去找她。”
六歲的傅溶,豈不是和傅年年一樣大。
江落試着想象他小版的模樣,漂亮臉蛋,粉雕玉镯,肯定很讨人喜歡。
“那日不湊巧,驅魔司正在玉山一帶執行抓捕大妖計劃,由楊國師親自帶隊。”
“楊國師是誰?”
“楊玉文的父親,一個很厲害的人,”傅溶解釋道:“當時是他掌管驅魔司,負責保護長安。”
“哦。”江落點頭如搗蒜,表示可以理解,“然後呢?”
“那隻大妖法術高強,突破布防,差點潛入長安。陛下震怒,楊國師難辭其咎。長安若失守将不堪設想。楊國師向陛下立了軍令狀,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一定誅殺大妖。”
“驅魔司幾乎傾巢出動,設下天羅地網的大陣。當時整座山頭都被清空。緊要關頭,我意外闖了進去,被大妖的觸須卷入陣眼。陣師有所察覺,但不知誤入的小孩是誰,他請示楊國師,是否要派人去查探。楊國師認為查探必定導緻打草驚蛇。”
“如果大妖逃走,他們将無法交差。為了長安千萬百姓和大梁國祚,犧牲無可避免。隻是一條人命而已。我陷入必死的困局。”
江落不由為他擔心,眨巴着眼睛,關切道:“他們為什麼不救你?”
傅溶道:“因為在他們看來,誅殺大妖比救我更重要。”
怎麼能這樣呢?
不過傅溶既然好端端坐在這裡,說明他當時化險為夷了。
江落迫切想要知道後續,追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然後舅舅挺身而出,深入陣眼。”傅溶接着道:“我看見他身穿白衣,像神仙一樣從天而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江落腦海中浮現一副驚險畫面。深不見底的地獄,一道光落下來,照亮傅溶。那種震撼恐怕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如果上回她被困幻境地窖,也有人從天而降救起她。
那麼她肯定一輩子忘不了這人。
“後來我才知道,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舅舅與驅魔司發生了劇烈争執。他向楊國師争取到一刻鐘時間,讓他去救人。如果一刻鐘後,他不能帶我逃出生天,就開啟大陣,将我們倆與大妖一同埋葬在玉山。他賭上性命,孤身涉險,救我于危難。”
傅溶講起故事來引人入勝,環環相扣。
江落聽得聚精會神。
“楊國師同意了。”傅溶說到這,嘴角勾起辛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