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放完火之後跳下了屋頂,趁亂逃走。錢舟山掘地三尺搜捕她的行蹤。她東躲西藏,慌不擇路,意外失足掉進地窖中,不慎摔斷了一條腿。地窖十分隐蔽安靜,沒有人找來,正适合做避難所藏匿行蹤。她借此藏身,靜避風頭。
等待逃出去的機會。
地窖暗無天日,什麼也沒有。
江落又渴又餓,還受了腿傷,雪上加霜。
不敢叫喚也無法探聽情況。
大半天功夫過去,地窖上方傳來響動。江落嗅到了焦爛的肉味,是蛇,錢舟山把蛇拖了過來。光線昏暗,他并沒有發現藏在暗處的江落。匆匆将蛇母塞進地窖,便蓋上了石闆。大石摩擦移動,利用撬棍方能嚴絲合縫地卡住。
上面還壓了厚重的青銅鼎,錢舟山用它來僞裝成風水裝置。
如此上下相隔,毫無破綻。
一座青銅鼎将地窖和外界完全隔絕。
江落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錢舟山來去匆匆,甚至來不及将蛇母安放整齊,就這麼倒折着塞進來。他在害怕什麼。錢府鬧哄哄的,腳步聲雜亂,似乎來了很多人。那些人根本不給錢舟山說話辯解的機會。頃刻刀劍相向,哭叫聲成陣。
江落行動不便,一直硬扛着,等到天黑。
哭聲和吵鬧聲都停歇下來。
她覺得時機到了,才踩着蛇尾艱難爬向上方出口。石闆太重,她試着推開,如同蚍蜉撼樹。哪怕咬牙切齒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撼動分毫。
她自下而上發力,更加難上加難。
錢舟山把出口徹底封死了。江落屢次嘗試,累得氣喘籲籲。加上腿傷,她連也站不穩,好幾次摔在地上。江落隻好試一會兒歇一會兒,直到精疲力竭。
過度發力使得她腿骨扭曲變形。
她的小腿腫大充血,稍微動作,便是猛烈劇痛襲來。她生生把自己折騰得暈了過去。天寒地凍,夜裡發起高燒,渾身酸軟無力。
地窖由避難所變成了死牢。
江落無法憑借一己之力逃離。她饑餓交加,神志不清。為了報複錢舟山,她殺死了蛇母。死前卻和蛇母的屍體困在一起。她出不去了。除非大聲呼救,那樣等同于找死。叫來了人,就會落到錢舟山的手裡。那樣或許更是生不如死。
錢舟山可能會把她千刀萬剮。
兩條都是死路。江落放棄了呼救,她甯願困死在這裡。
不知過去了過久。
江落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分不清幻境和真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江落還是千瑤。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餓得頭暈眼花。她記得自己還有約定沒有完成。她不想如此窩囊地死在這裡,身邊唯一能找到的食物就是蛇肉。
蛇母已經死了,但是肉沒有腐爛。
她以一種強大的意志力操縱這具孱弱的軀體,迫使自己坐起來,不許倒下。活着才是唯一的出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所以,她必須起來。
江落打起精神,像一盞殘燈燃燒意志力。她吮吸蛇血,徒手剝掉蛇皮,披在身上,禦寒保暖。然後掰斷兩根蛇骨,制作簡易刀具。打磨鋒利,剔除肉條。蛇母被她拆了一具大骷髅架子。饑餓暫時得到纾解,她好受了許多。
如此巨大的肉量足夠她吃上半個月。
最要命的是腿傷和高燒,隻能聽天由命。她知道睡過去就永遠醒不過來了。所以每當昏昏欲睡,就用蛇骨紮自己保持清醒。她的胳膊上戳出一排血洞。
最深的絕望,莫過于等死。
誰來救我?
江落腦中清明的念頭搖搖欲墜。
她數着自己的心跳,每次數到十就會亂。不得不從頭再數。
盡管非常艱難她還是在堅持。
她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千瑤把蛇殺死了。那麼錢府被抄家之後,應該沒有蛇了才對。沒有蛇,她和傅溶去時,看到的是什麼?蛇擄走傅年年,又是要上供給誰?不對。難道她根本沒有把蛇殺死?難道還有第二條蛇?
怎麼辦,出不去。
江落的靈魂剝離了身體而存在。她一部分正在死去,而靈魂還在掙紮。她得出去,離開幻境。然後救走傅年年,跟傅溶彙合。這是她承諾過的。傅溶還在回廊中殺蛇呢。她怎麼能抛下他一個人,辜負他的交代。
除了傅溶,江落還想到了柳章。
這一切的契機源于柳章。
江落想起來,是柳章讓她去找傅溶的。他算出傅溶會遇到一個小麻煩,讓她去幫忙。他既然那樣神通廣大,是否也料到江落會落到這樣的處境。他驅使她進入幻境,深陷絕望,又想讓她明白什麼道理?
柳章是不是正在嘲笑她呢。連一個幻境,都不能抗住。她還能做成些什麼事呢?江落渾渾噩噩,拖着殘軀往上爬。不管怎樣,放棄等死,一定會讓柳章看不起。她忍着劇痛,試着用蛇骨沿着石闆挖出一條縫隙。
哪怕隻有一絲光,也是好的。
地窖黑得像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