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從這裡穿過去嗎?”
“沒有别的路,”江落道,“不走回廊,就得下水。”
死水散發着濃烈腥臭。
傅溶看了一眼,水質濃綠渾濁,深不見底。
錢府主人是個頗有情緻的人,将南方園林照搬到了家裡。沒有活水,生造池塘,沒有高低落差,在假山上搭建回廊。回廊一半木制結構半嵌入石頭中,長十餘丈,低矮蜿蜒,像一條暗無天日的蛇洞。
傅年年藏身的屋子就在肉眼可見的盡頭。他們要麼穿過蛇形回廊,要麼淌水跋涉過去。
“走上面,”傅溶很快做出了選擇,明顯回廊更安全,“跟緊我。”
“好。”江落聽他的。
傅溶手持長劍,做好戰鬥的準備。回廊前長着一株低矮的老樹,氣根密密麻麻垂落到地下,爬滿台階。隆起的樹脊或粗或細,将台階壓得凹凸不平。
人行走一不小心就會絆倒。江落跟着傅溶的步伐下腳,兩人共用一雙腳印,躲過回廊檐下的藤蔓。這裡造得精巧,鬼斧神工。兩側通透開放,搭建花爬架,栽種紫藤。藤蔓沿立柱向上攀爬纏繞。廊檐繪制着木雕圖騰。
江落乍一擡頭,猛然被那逼真的圖騰唬住,她嘶聲:“傅溶,你最好别往上看。”
“怎麼了?”
“上面有個怪東西。”
她這麼說,傅溶怎麼能忍住不看。
結果一看,心差點跳出來。回廊頂蓋竟然雕刻着一條蛇圖騰,栩栩如生。它長着扁平的三角頭,一雙銅黃色的眼睛,細長的芯子從嘴裡吐出來。後半條身體隐沒在木質結構中。傅溶還以為是活蛇吊在那。
看起來太過逼真,俯視着來人,黃色眼睛迸射出兇光,随時要爬出來咬人一口。而在蛇圖騰下方,穿鑿鐵鈎,挂着一隻紅色大燈籠,像碩大的蛇卵。
整個回廊給人的感覺詭異扭曲,陰森恐怖。
江落捂住傅溶的眼睛,道:“沒事,是假的,别看就行了。”
傅溶額頭冰涼,他克服生理不适。
“等會沖進去,無論遇到什麼,我來抗,你抱年年跑。”
“你能抗住嗎?”江落知道他有怕蛇。
“可以。”傅溶道:“不用擔心我。”
“要不你把眼睛蒙上?”
看不見,更難受。傅溶搖搖頭,将符紙塞到她手裡,道:“你抱年年跑,遇到危險,躲不開的,就用這個反擊。口訣我以前教過你的,一定要保證年年的安全。”
傅溶說可以那就可以吧。
江落收下符紙,也不再拖泥帶水,道:“好。”
傅溶道:“年年她還小,我們要保護她,明白嗎?”
江落道:“嗯,我答應你。”
人族之間的親緣關系,明顯比蟲族緊密。昨天傅溶拼那堆花瓶碎片時,江落就看出來了,他很想念他過世的母親。傅溶重感情,憐憫弱小。回長安路上江落天天看他做好事,鋤強扶弱。她并不懂那樣做的含義。但傅溶堅持做,她願意幫他。
救一個傅年年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江落正在同傅溶建立關系。
隻要傅溶高興她幹什麼都可以。
“繼續往前走吧。”
一路走來,除了頂蓋上的,他們還看見許多跟蛇有關的木雕石雕,立柱,地闆,到處都是。錢府如此崇拜蛇,這些蛇可能是他們養的。傅溶漸漸聯想到什麼,記憶中泛起一絲波瀾,“我記得,長安有個從醫世家,開藥鋪,專門賣蛇膽,蛇酒,蛇髓藥丸。”
他們宣揚延年益壽,滋陰壯陽,前期為了打開銷路,免費送藥給人吃。據說一些人吃過後返老還童,重病痊愈,人雲亦雲,宣傳這藥丸簡直跟神仙丹一樣。
無數人慕名而去,鬧得沸沸揚揚,在長安掀起了一陣風潮。神仙丹有價無市。後來說是吃死了人,藥鋪被官府查封。幕後之人锒铛入獄。神仙丹自此銷聲匿迹。算起來,那件官司也是年初的事。
難不成,神仙丹出自錢府。被查封的藥鋪,也是錢家的行當?
蛇是獨居動物,隻有過冬的時候聚集在巢穴中。
這兒的蛇比一座山頭還多。
說明他們飼養了蛇母,蛇母一直在下蛋,孵化。所以才那麼多蛋殼。
傅溶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希望年年不要和蛇母待在一起。”
“多半在一起。”江落道:“她應該是被抓去上貢給蛇母的。”
這也可以解釋,傅年年為什麼依然活着,沒有被咬死。蛇母要吃新鮮的,而且準備在一個合适的時機吃她。江落揣測,可能是下完蛋身體虛弱之時。蛇母不能覓食,提前準備食物。如果這個假設為真,可以認定,蛇母此刻戰力較差。她的守衛才是最難攻克的。
二人正琢磨着,角落裡響起嘶嘶聲。
傅溶轉眼看見一條大蛇從藤蔓中立起,有半人高,蛇張開血盆大口,足以咬下半顆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撲來。傅溶畢竟是大妖叢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捉妖師,他的劍比頭腦反應更快。面對突發危機,江落迅速後退。
一聲清亮的兵刃聲劃過,潑紅的血炸開,仿佛切爆了一朵妖冶的花。花被冷劍細細割開。血斑剛好灑在江落後撤前的位置。血點子飛濺,染透她裙擺。
拳頭大的蛇腦袋掉下去,餘下半截蛇身慢半拍倒地,血從斷口瘋狂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