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年年才六歲,失蹤一夜,兇多吉少。
報官一來二去要費些功夫。
傅溶當機立斷,帶上捉妖所用之物,循蛛絲馬迹,追索蛇妖。粘液自草叢爬向牆面,于巷道中消失。巷子貫通兩條大街,彙入主街,通往四面八方,無迹可尋。他追到車水馬龍的熱鬧街市,用羅盤辨别方位。長安城内沒有大妖,豢養低階妖獸的達官貴人卻不在少數。
羅盤指針亂轉,不起作用。
時間緊迫,傅溶片刻都不能耽誤。他把江落拉到無人處,握住她肩膀,“年年還小,我必須盡快找到她,她落在蛇妖手中,非常危險。你自己回王府吧。”
“我和你一起去。”江落連忙拉住說完話就要走的傅溶。
“不用,”傅溶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能找到她,把镯子給我。”
傅溶攥着傅年年的镯子,這是唯一的線索。
江落握住他手背,取出镯子,道:“相信我一次。”
傅溶環顧四周,車水馬龍,沒人注意他們倆。
江落對妖氣的敏銳度比他更高。如果能鎖定傅年年的位置,摸過去,事半功倍。
“你确定你能找到嗎?”
“确定。”江落語氣笃定。
她攤開手,以掌心銀镯為中心,催發靈力。
銀镯邊緣生出蛛絲,像是發芽了。新生蛛絲細長而光滑,反射着白光,在她腳下落地生根。隻有她能看見那些透明絲。“在東邊。”
蛛絲飛速蔓延,沿着東邊的方向。江落依照指引往前,“跟我走。”
傅溶道:“我去牽馬。”
随着蛛絲越生越長,江落顧不上他,先跑了起來。
傅溶策馬奔騰,在鬧市中一騎絕塵。衆人紛紛閃避,側目而視。不知誰家公子這般狂妄,一個人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勢,馬蹄聲踏破長街,如利劍劃過水泊,所過之處泾渭分明。人群散開,露出一個小姑娘的身影。她仿佛潮水退去後留下的礁石,完全沒聽到路人喊“讓開”,眼看要被撞到。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見馬上的公子哥突然伸手,将那即将被馬蹄踐踏的姑娘撈起來。
衆人皆覺納罕,還未看仔細,馬屁股已經遠去。灰塵四起。
公子哥和姑娘都不見蹤迹。
傅溶手握缰繩,江落坐在他懷中,負責指引方向。蛛絲橫貫長街,他們斷斷續續向東跑了半個時辰,拐了好幾條路,接近東城門的區域,江落才叫停。傅溶大喊一聲“籲”,勒住缰繩。馬發出嘶鳴,兩隻前蹄跳了起來。江落一個側身,從他懷裡跳了下去。
傅溶道:“你慢點。”
江落指着眼前的大宅:“到了。”
這是個廢棄宅院,門前長滿雜草,似乎無人居住。
牌匾爛了一大半,被石頭砸的,依稀看出半個字眼,寫的似乎是“錢”。
府門上貼着官府的白色封條。
傅溶道:“是這兒嗎?”
江落道:“沒錯,她就在這裡。”
長安住着幾百萬人,權貴豪奢無數,姓錢的不少。傅溶看着那牌匾,一時半會沒有想起這是誰家。既然緊貼着封條,說明被官府抄了。一時半會也沒處查,隻得随機應變。
江落跟随蛛絲走上台階,通向門口。二人抵達牌匾下,隻見封條半挂在那,有些泛黃,明顯被撕過。
傅溶蹲下去,拾起地上剩下的半截封條,道:“這應該是一戶被抄沒的錢姓大戶。”
江落道:“大戶準養蛇嗎?”
傅溶道:“沒有明令禁止,但蛇傷了人,主人要負負責。”
江落冒出個奇怪問題。
“我要是傷人,他們找你還是找師父?”
“那有什麼區别,”傅溶蹲下觀察門縫,“不都一樣。”
門口縫隙一寸寬,可容納蛇身通過,有留下爬行痕迹。這裡灰塵多。傅溶示意江落跟在自己後頭,别打草驚蛇。江落點頭會意。二人以前打過配合,知道抓妖的章程。先探明蹤迹,直搗黃龍,一擊必中。傅溶習慣采用最省力的打法。傅溶推開門,側身入内,江落随他潛入了錢府。
這宅子幽深僻靜,久無人居。裡頭荒草埋沒。庭内四處可見蛇蛻,或新或舊,有幹有濕。有的挂在梁上,拖下來一丈多長。有的寬大如樹皮,呈現剝落狀,花紋妖冶絢麗。牆角幹涸窪地堆積着蛇卵,已經破殼。像是廢棄之後,已經被蛇占領,淪為巢穴。
“要小心,盯着腳下,”傅溶步步謹慎,“别被蛇咬了。”
“我又不怕毒蛇咬,他們怕我才對。”
“哦,差點忘了。”
傅溶上次被蛇咬,還是江落解救。
江落自己的血就有毒,她無需避諱這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傅溶殺過無數大妖,按道理來說沒什麼值得他害怕。可蛇這種存在異乎尋常。它們又滑又長,一節一節的,渾身布滿鱗片,有的還五彩斑斓,給人的感覺惡心無比。
冷不防竄出去咬人一口,既陰險又詭異,給人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傅溶怕蛇,正如有些女捉妖師會怕毛毛蟲,無關于強弱,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适,純粹的反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