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長物,心如死水。
他就像一株早已死亡的枯木,内裡早已幹枯,而外表卻還勉強地維持着生前的模樣。
在模糊的光暈中,這一切慢慢地化成散落的光點,落在斑駁的書桌上,而書桌上僅留下兩張紙條,上面寫着熟悉的語句。
而這裡逐漸和初始房間一樣,到處都落滿許久未經人打理的灰塵,角落中滿是各種各樣的劃痕,還有小孩子的畫筆印。
這些都是Z和家人這麼多年來生活的痕迹,它見證了這一切的開端、頂峰與落潮。
它也終将見證一切的結局。
從Z漫長的回憶中擡起頭,十七揉了兩下額角,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皺着眉頭道;“我們還剩下幾張紙條沒有重現?”
就算回憶片段的禁锢感一次比一次小,但次數多了也着實不太好受,就連十七也覺得頭有些脹痛。
信衍更是滿臉煞白,眼神幾乎找不到落點,看什麼都有重影,氣若遊絲道:“讓我想一想啊,應該隻剩一張了。”
十七擡眼,“是什麼内容的?拿過來給我看看吧。”
“嗯,”信衍應了一聲,将紙條遞給十七。
那是死者自殺前最後的遺言,他将在這濃縮着他所有愛與感傷的房間中,結束他彷徨的生命。
十七捏緊紙條,在白色的紙張上留下放射狀的折痕,沉默片刻道:“真的就剩下這張了嗎?”
顔九微睜開顯露出紅血絲的雙眼,不滿地撇了一眼十七,“不然呢?你還想要幾張?就這麼幾次已經夠我們受的了。”
“也是...”十七環顧四周道:“真實試煉就快要結束了,我有預感這次死者消失時,真實試煉的關鍵物品就會出現,所以你們一定要做好準備,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信衍些許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找到關鍵物品後,這個試煉不就結束了嗎?”
十七眼色微沉,啟唇道:“是啊,真實試煉是很快就要結束了,可離這個試煉結束還有1個多小時,你難道已經忘記了嗎?這裡可是玩家對抗試煉副本。”
“對,還有十四。”顔九微沉聲道。
試煉本身其實并不緻命,在各個小型試煉中還有安全的初始窗口,能避開危險。這個試煉最危險的莫過于玩家對抗,因為他們一直都是隊伍排名的前三位,所以顯得遊刃有餘。
但每支隊伍找到的紙條可能不一緻,推動的事件進程也可能不同,所以每支隊伍所在的真實試煉也應該是不一緻的。
當所有玩家隊伍都結束所在真實試煉的事件進程後,那麼他們應該回到同一個房間,也就是初始房間。
玩家無法提交當前試煉的關鍵物品,而真實試煉的關鍵物品隻有一個,這也就意味着在試煉的最後,關鍵物品的争奪是不可避免的。
十七知道其他玩家隊伍不一定會和自己争奪,但十四一定不會放棄真實試煉的關鍵物品。
而十七也同樣不會放棄。
他道:“所以關鍵物品就交給我,你們隻要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特别是你信衍,必要時就利用異能躲起來吧,我不需要支援,我隻需要你安全就行了。”
信衍猶豫着道,“有必要這麼誇張嗎?我們之前不是還在日行迹中遇到過十四嗎?他看起來也沒有那麼恐怖。”
顔九微冷笑一聲,“這都是他裝出來的,十七應該告訴過你,他的異能是吞噬吧,而他平時最喜歡欺騙像你這樣屁都不懂的新手,然後再把他們全部吞噬。”
她指着信衍,“别相信他的任何鬼話,否則像你這樣的小家夥連給他塞牙縫都不夠。”
她的手指用力地頂在信衍的肩窩處,有些疼。
既然十七和顔九微都這麼說了,信衍自然不會主動去觸這個黴頭。
他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小心,那現在我們更要加快速度,搶在其他人的前面得到關鍵物品。”
十七從櫃子上找到多出來的文件袋,其中是Z妻女的死亡證明,還有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三張人臉也像幻影那般模糊不清。
他輕歎一聲,“我想沒有什麼是比這個更讓死者覺得絕望了吧。”
十七将這幾樣東西放在書桌上,然後熟悉的Z又一次出現了,這次蒙在五官上的暗色減退不少,但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Z頹然地跌坐在書桌前,當看到照片中妻女微笑的臉龐時,他渾身都像失去了力氣,就連呼吸都變得痛苦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多麼想要代替她們忍受病痛的折磨。
但到頭來,他除了能陪在她們的身邊外,其他什麼都做不到,甚至在他被揭露抄襲之後,他無辜的妻女也背上了罵名。
可這分明是他一個人的錯,為什麼要讓痛苦降臨在她們的身上呢。
Z的手緊緊地抓着那張照片,如果可以的話,他多麼想要鑽進這張照片中去,好和妻子女兒重新生活在一起。
他的手一抖,碰到桌上的另兩件東西,那分别是妻子和女兒的死亡證明,正是這兩件東西将他們分離開。
他緊緊地注視着死亡證明,既然死亡把他們分開,那隻要他也去死,他和她們不就能重新生活在一起了嗎?
Z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對勁,他不應該做這樣的事,在這個世界上痛苦的人又何止他一個,如果他也尋死的話,那麼他和妻子的父母該怎麼辦?四位年邁的老人在失去了女兒和孫女後,難道又要失去唯一的兒子嗎?
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分離成兩半,一半的他在冷靜地瘋狂,而另一半的他在無助哭泣着搖頭。
最終Z還是抽出一張紙,寫下了遺言,然後站起身,從身後的櫃子中小心地捧出一條圍巾。
這是妻子纏綿病榻時,為了打發無所事事的時間,而為女兒親手織就的一條圍巾。
而女兒也隻在生命最後的冬天戴過一次這條圍巾。
他想這作為結束他生命的東西最為合适不過了。
之後的幾分鐘是信衍最不願意回憶起的時刻之一,Z用這樣一條包含意義的圍巾生生吊死了自己。
當他徹底斷氣時,他的身體與那條圍巾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Z并沒有消失,但信衍卻突然感覺到一直禁锢着自己的某件東西消失了。
他們回到了初始房間中。
十七兩步并一步,快速向前,解開纏繞在屍體上的圍巾。
當圍巾被解開的瞬間,Z瞬間化成光點,散落在房間中。
他将永遠不會再醒來,也許他終将找到一個所有幸福都在的世界。
淡黃色的圍巾顯出柔軟的質感,很難想象Z竟然用這件東西結束他的生命。
他或許是在用這種方式,試圖将自己和妻女的生命永遠鍊接在一起吧。
“這就是真實試煉的關鍵物品?”顔九微問道,“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
十七快速将圍巾折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冷淡道:“那你想象中的關鍵物品又是什麼樣的?”
顔九微想了想,卻也說不出具體,隻能聳聳肩道:“反正不應該是這麼普通的東西。”
“關鍵物品哪有什麼普通不普通的,”十七将小方塊塞進口袋中,快步上前,“你們兩個還傻站着幹什麼,趁對手還沒來,趕緊先藏起來,盡可能拖延時間,不能被他們知道是我們拿走了關鍵物品。”
信衍點點頭,快速地将從櫃子中翻出的各類物件堆放在書桌上,用以迷惑其他玩家,然後跟上十七的腳步,隐藏在房間的角落中。
而才是他們第一次認真觀察這個房間,這裡很明顯是死者臆想中的房間,層層疊疊的書架組成階梯,就像彭羅斯階段無限循環。
而書桌恰好在少見的平面上。而現在他們就是要遠離所有可能引起注意的平面,躲藏在暗處,直到試煉結束,十七雖然不畏懼戰鬥,但他還是想盡可能避免沖突。
他和十四的力量如果真的碰撞在一起,雙方都會失控,到那時恐怕這個試煉本身都會崩壞。
而信衍還在好奇地觀察着,小聲道:“你說這些畫面還會是窗口嗎?”
“估計不是,”十七看了他一眼,“不過你可以試試。”
“那還是算了吧。”信衍收起多餘的好奇心。
而顔九微卻道:“這裡雖然地形複雜,但可以隐蔽的地方卻不多,前後都是這樣的回廊,根本就無法預測前後左右會不會有其他玩家埋伏,這樣下去我們被十四發現是遲早的事。”
“的确,”十七也注意到這一點,這裡既不夠隐蔽也不夠開闊,留在回廊中根本就無法保證安全。
但如果回到平面上,目标卻太大了,很容易就會被隐藏在暗處的玩家攻擊。
“所以,你能還用異能制造一個密閉的空間嗎?”顔九微環顧四周,指着一個角落,“就像是這裡,如果在這後面有暗室的話,一定很難被人發現。”
信衍掏出異能書确認後,有些為難道:“恐怕不行,殘留的力量實在太少了,估計隻夠我開個鎖,制造一個空間是絕對不夠。”
顔九微蹙眉,“你之前都幹了什麼,怎麼異能用得這麼快?”她不等信衍回答,長歎道:“算了,要是被十四發現我們都躲在密室中,那才叫做甕中捉鼈,無處可逃。”
“你知道就好,”十七冷漠道,他沒有回頭,左手卻向後伸着,待信衍跟上之後,就一把撈住他的手。
信衍心跳就快要停跳一拍了,他哪裡料到十七此刻會這麼自然地牽手,心中不由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顔九微在後面不住地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