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本合影冊的每一頁都是一個年份。第一年的頁面上鋪滿照片，每張人臉都被壓縮成一個看不清的小點。每一年的合影人數都在不斷變少，每個人的表情卻是如出一撤的沉默凝重，甚至可以說是死寂與絕望。

直到最後一頁上隻剩下一個人。

這些無數雙黝黑深邃的眼睛注視着所有翻開相冊的人，就像有無數個鍊接着深淵的漩渦，要将她們撕碎吞噬。

唐棠不願多看，她揭下最後那頁上唯一的相片，而相片的背後寫着一個名字—陶子軒。

她重新将相片翻到正面，看着這個陰郁的青年，“這個研究所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後竟然隻剩下他一個人。”

顔九微輕哼一聲，“那我倒覺得整個世界可能都隻剩下他一個人，這個世界太安靜了。”她放下手中的物件，那是一個小小的名牌，上面隻是簡單地寫着三個字，陶子軒。

唐棠點點頭，“說得也是啊。那學姐，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這個試煉的死者？”

“有可能，”顔九微肯定道：“現在這個試煉中有名有姓的人也就三個，而在這三個人中最可能的當然是他。但我能肯定我們現在還沒有遇到關鍵物品。”

唐棠點點頭，“如果陶子軒真的是死者，那麼關鍵物品要不在這裡，要不然就是在那個研究所。那我還是希望關鍵物品就在這裡，不然還要趕到其他地方去。”

她話說一半，突然走向窗邊，幾乎将一半的身體都探了出去，望着另一邊遙遠的天空。

她的聲音在風中顯得少許有些不真實，“學姐，我記得之前我有看到有一棟研究所，就在那裡。”

“你小心一點，就算摔不死人，這裡也是三樓！”顔九微看得眼皮直跳。

唐棠縮回身體，“學姐，不會就是那個研究所吧。”

顔九微對此完全沒有印象，“我不記得了，可能是吧，玩家對抗試煉有24小時的時間限制，每個小型試煉的用時也不可能太長，如果關鍵物品真的在研究所，那它肯定離我們不遠。”

她站起身，掃視整個房間與殘留在地面上的足迹。

這個房間已經被封存許多年，沒有任何人會窺破這一室被凝固的時光，所以它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模樣，直到這一刻。陶子軒打開房門後，徑直走向桌子，将行李箱放下，他也許在桌前停留片刻，也許一刻未停。

但他隻留下一條足迹，他沒有動桌上的任何東西，也沒有靠近房間中的其他角落。

他或許是覺得陌生，明明他在離開時，還是青澀的少年，但當他回到這個無數次在夢中浮現的家時，他卻什麼都不敢觸摸，什麼都覺得生分。

于是被留在過去的記憶诘問着他，他無力反抗，隻能落荒而逃。

顔九微回頭望去，看着離開時足迹的間隔變大了，她能想象出陶子軒是怎麼從這個裝滿過去的房間中逃跑，怎麼跌跌撞撞被門框絆了一下，又是怎麼橫沖直撞，兩步并一步地跑上4樓。

唐棠靠了過來，順着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學姐你這在看什麼？”

顔九微搖搖頭，“沒什麼。”她随手抽出幾本抽屜中的筆記本翻了翻，這些都是讀書時的筆記，與試煉和關鍵物品無關。她放下筆記本，“我們走吧，這裡應該沒有其他線索。”

“學姐，”唐棠反駁道：“這裡是陶子軒的房間，我覺得應該再仔細調查一下，說不定會有日記什麼的。”

“哦？我不認為現在還會有人寫日記，更何況這個房間是他離開前的房間，我認為試煉的重心應該還是在他們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上。”顔九微反駁道。

“日記隻是我舉的例子，說不定是其他線索。”唐棠在房間中來回掃視，“就比如說這個！”

她指着顔九微才剛放下的筆記本，“這個試煉肯定和他的研究有關，之前的幾本筆記本都是他父母寫的，和他本人關系不大，但這裡說不定有離開前，他自己寫的實驗研究，說不定能從中看出些什麼。”

“嗯，”顔九微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筆記遞給她，“那你能看懂上面的内容？”

“看不懂也可以試試的，”唐棠硬着頭皮翻閱筆記本。

陶子軒能加入研究所絕不隻依靠父母，他本人也擁有真材實料，所以唐棠也理所當然地沒有看懂。

顔九微注意到唐棠明顯不對勁的翻頁速度，但她并沒有阻止唐棠繼續做着在她看來完全是浪費時間的舉動。

唐棠對異能的操控有一種本能上的敏銳度，她天生就知道該怎麼使用力量，如果她能換一種異能，那她就是成神的有利競争者，但她的試煉思維卻是薄弱的。

她不知道什麼是高效的線索來源，而這才是維系試煉存活率與通關率的根本。

然而唐棠現在卻願意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去翻一本看不懂的筆記本，隻為了尋找那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的線索，毫無疑問這就是低效的做法。

顔九微看了一眼窗外，心中酸澀，但她曾經不也是這樣的嗎？她從塞勒姆的新手試煉中走出來，身邊根本就沒有相熟的玩家。

當初的她什麼都不懂，渾渾噩噩地醫院中躺了快一個月，才出院沒多久，就因為沒有在一個月内參加試煉而被迫上交積分，甚至一度失去左手的觸覺。

她已經數不清當時她去過多少次醫院，卻始終無法治好左手，一直到她機緣巧合地遇見先知和會長，幾下攀談之後，他們很快就明白顔九微的症狀所在，于是把她撿回了公會，告訴她試煉世界的規則。

也是在那裡，她遇見了徐斯绮。

雖然是先知和會長撿到了顔九微，但真正讓她學會在試煉世界中生存的就是徐斯绮。

而她們之間的情定或許還要歸功于吊橋效應，畢竟在那樣的危險中，誰都會對能并肩作戰，托付生命的同伴有那麼一點特别的好感。

她也見過很多在試煉世界中結緣的人，隻是不管當初有多甜蜜，結局卻是沒有一個好的，不是你死我活，就是雙方都慘死在試煉中。

這兩個結局相對比，死在一起竟然也能成為不錯的收尾了。

而現在也終于輪到她和徐斯绮。

顔九微對着窗外，苦笑一聲，也許唯一的例外還要看十七和信衍。

畢竟不是誰都像十七那樣擁有絕對的力量，能保護心愛的人。

“學姐？學姐？你在聽嗎？”突然響起的的聲音喚醒了顔九微。

她撇過頭，卻看到唐棠發亮的雙眼，“你找到什麼線索了？”

“嗯，”唐棠點點頭，将紙條遞給顔九微，“雖然我看不懂筆記本上的内容，但我發現這裡面夾着一張小紙條。”

顔九微接過一看，上面有着不同顔色的兩種墨水字迹。

【藍墨水：你真的要走？

黑墨水：誰說我要走？我不走，我能走到哪裡去？

藍：我都聽到了，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聊天說，你要和你爸媽一起進研究所。

黑：好啊，小胖，你居然偷聽老師說話，我要去打小報告。

藍：别打岔，我在和你說正經事呢？還是不是兄弟了？連實話都不願意和我說？

黑：你當然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的确要進研究所了，就是研究治療那種瘋狂咬人的病，這次召集了很多厲害的科學家，一定可以找到治病的方法。

藍：這麼厲害啊，要是你以後研究出了藥，記得點兄弟我啊，苟富貴，莫相忘。

黑：嘿，那當然！帶你喝一杯，倒一杯！

藍：狗屁吧！還喝一杯，倒一杯，你這點酒量最多也就半杯！

黑：你别小看我！上一次喝吐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藍：反正不是我，對了，你什麼時候走？

黑：應該就下個禮拜了，聽我爸媽說，上面挺急的。對了，這事你可别再告訴其他人了，我爸媽特意讓我不要說的。

藍：那肯定，我都懂！】

少年們的字迹在這張不大的紙條顯得有些局促，但還是遮掩不住肆意張揚的筆鋒。

陶子軒在寫紙條時，肯定不會想到最後研究所也沒有研發出藥劑，整個世界也隻剩下他一個人。

顔九微看着紙條，皺起眉頭，“這個病聽上去，總感覺有點熟悉。”

“狂犬病？”

“誰告訴狂犬病就一定會咬人？”顔九微反問，“而且如果他們說的真是狂犬病，那也沒必要這麼遮遮掩掩的，這一定是新型疾病，說不定還具有傳染性。”

“那這病到底是什麼？總不會是喪屍吧。”唐棠猜測道。

“有可能，”顔九微道：“這個問題估計在研究所才有答案了，現在還是快點把上面探查完，然後就前往研究所。”

“好。”唐棠随手将紙條塞進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