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九微記錄下内容後,就将畫像放回原處。
她們也将視線重新放回當前的試煉中。
徐斯绮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外界的天色極為陰沉,似乎一個人也無,但她還是不放心地拉上窗簾,整個房間中更顯昏暗。
唐棠掃視一圈,蹙着眉道:“除了畫像和紙條,這裡什麼線索都沒有,我懷疑這裡已經被其他人翻過了。”
顔九微抿着唇,語氣異常急促道:“有可能,而且這地上還有搬動東西的痕迹,”
她又指向桌面上殘存的墨點,“還有桌上的墨水痕迹很不規則,靠近這邊的墨點隻有一半的痕迹,很明顯之前有東西放在這裡,然後又被拿走了,将這些不規則的墨水聯系在一起,顯然那件東西應該是一本書,但這裡可沒有書。”
“更奇怪的是,在之前的試煉中,這裡可不是這樣的。”顔九微話說到一半,奇怪地看向猛然抓住她胳膊的徐斯绮,“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們快離開這裡!”徐斯绮咬着牙道:“我剛剛總覺得外面有視線在偷窺,但卻找不到人影,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很确定這不是我的錯覺,這裡恐怕有監視!”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她們剛離開小木屋,木屋門前就出現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她手中還緊緊抱着穿着相似連衣裙的人偶,梳着相似的長卷發,就連鑲嵌在人偶臉上的也是相似的翡翠色眼瞳。
小女孩溫柔地摟着與自己相似的人偶,然而背後卻延伸出可怕的威壓。
毫無疑問,她就是阿比蓋爾,這個試煉世界中最為可怕的存在。
光看她的身量并不高,甚至在同齡人中都算矮小,但臉上流露出的神色卻不像普通小女孩,仿若最為腥臭黏着的深淵,倒流出汩汩黝黑的膿血,滲透進她所走過的每一寸土壤中。
她的眼中唯有最深沉的恨與最貪婪的欲望,一腳踢開小木屋的門,這幾年來,她每日都必會來到這裡。為了找到那隻膽敢從她手中逃離的小蟲,她必須将這個城鎮所有藏污納垢的地方全都找個遍。
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讓她失望了,這裡沒有任何值得留意的東西。
阿比蓋爾恨恨地磨着牙齒,小聲地念叨着:“為什麼她又不在,明明我今天已經感覺到她的氣息,她一定又回來了,為什麼我還是抓不到她!可惡!我要殺光的這裡所有人,我就不相信到那時你還能找到地方藏!”
她憤恨地在小木屋的周邊繞了兩圈,雖然她可以感受到殘留在這裡的生人氣息,可也一時找尋不到氣息的源頭,隻能暫且作罷,趕往下一個可疑地點。
待阿比蓋爾的身影完全消失,及時躲進膠囊空間中的顔九微等人也沒有迫不及待地離開,畢竟誰也不知道阿比蓋爾會不會殺個回馬槍。
即使知道膠囊空間可以阻隔聲音,但唐棠也還是壓低聲音,“學姐,剛才那個就是阿比蓋爾嗎?”
“對,就是她,”顔九微喉頭發緊,“她是我見過最可怕的試煉怪物,能打赢阿比蓋爾的人可能隻有十七和十四了。”
她話說到這裡,頓時不爽地啐了一口,抱怨道:“剛才的試煉倒是他們兩人都在,現在卻一個都沒有,早知道會遇上這個試煉,我就應該把十七拖過來。”
現在再說這種話也已來不及了,顔九微壓住依舊不斷起伏的胸口,想了想還是心生退意,“不行,這裡真的太危險,你們兩人先離開這裡...”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徐斯绮一把抓住胳膊,猛然拉近貼着臉,冷聲質問道:“那你呢?難道你打算一個人留在這裡,讓我先逃跑?!”
“我不是這個意思,”在徐斯绮灼熱的目光中,顔九微的每一句辯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畢竟在這裡生活過很久,熟悉地形,有自保能力。一旦遇到危險,我也會及時撤離的。”
“不行,我不同意,”徐斯绮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所有謊言,她一針見血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留在這裡的目的嗎?你不會甘心就這麼離開,你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複仇。為你的家人,更是為你自己複仇。”
顔九微不自然地撇開頭,“你在說什麼,我報什麼仇?我的家人死于那場連環追尾事故,而不是這個試煉,試煉隻是提供了第二次生命的機會,隻可惜他們都沒能把握住。而且那個試煉本來就隻能有一個玩家通關,我的家人不可能都活下來,硬要說的話,罪魁禍首或許是我自己,都是因為我活着,所以他們才會死。”
“你非要說這種謊言來欺騙自己嗎?”徐斯绮闆着顔九微的肩膀,強迫她看着自己,“你這種蹩腳的謊言也隻能騙騙自己,你知道嗎?我曾無數次地聽見你做了噩夢在說夢話。”
顔九微在徐斯绮地注視下無處遁形,隻能猛然移開視線:“你别再說了,我不要聽!”
然而徐斯绮卻還是近乎殘忍道:“你可知道你在噩夢中說了什麼嗎?”
顔九微無力地垂下腦袋,攀着徐斯绮的雙臂,輕聲頹然道:“你不要再說了。”
“不,我要說,這是你這一生的夢魇,你決心擺脫它對你的束縛,這是一件好事。但你不能推開我,獨自去承擔挑戰這個夢魇的後果,這對我太殘忍了。”
顔九微最終還是被徐斯绮說動了,在其他人眼中她是嚣張狂妄又不擇手段,但隻有徐斯绮知道,她其實一直沒能走出來,一直都是那個蜷縮着身體,睡在小木屋衣櫃中,瑟瑟發抖等着試煉結束的小女孩。
而她一直都沒有袒露,在那個試煉中更可怕的是,她要對抗的不僅僅是阿比蓋爾,還有試煉中的其他玩家。
他們都在不斷地揭露彼此的身份,好讓自己能夠在活到最後。
而在當時的試煉中,自從失去了家人,顔九微就一直是獨自一人,身邊所有人都不值得相信,都是敵人。不管是阿比蓋爾也好,惶恐的村民也好,還是逐漸失控的玩家也好。這些全部都是橫在脖頸間的利齒,找準機會就會咬斷她的脖子。
而這段可怕經曆也給她留下永遠不可磨滅的印記,隐藏在外表之下的是一顆永遠活在噩夢中的心。但此刻她終于明白她不是隻有自己,還有真正值得信賴的夥伴,而她們會幫助她一起找到真相,也會陪她一起埋葬那個在噩夢中顫抖害怕的自己。
顔九微輕笑一聲:“難道你們就不怕這裡也隻能有一個人通關,到時候我們不就是自相殘殺了嗎?”
徐斯绮伸手按在顔九微的頭頂,“你少胡思亂想,不會發生那種事的。而且如果隻有一個人才能離開,那我想你應該也會願意和我一起永遠留在這裡,我們一起送你的小學妹離開。”
她手掌的溫度總是能讓人聯想起那個充滿蟬鳴與告白的夏季。
顔九微笑着道:“當然,我願意。”
不想吃狗糧的唐棠幹脆低下頭,全心貫注地看着腳下遷徙的螞蟻們,望着它們越走越遠,忽然就發現了一點不對勁,遠處樹下潮濕的土壤上隐約可以看到一個突起的小土包與被人翻動過的痕迹,下面似乎埋了點什麼東西。
她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向那邊。
這附近極少有人經過,而偏僻的樹叢間更是幾年都不會有人走過,的确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足夠隐蔽且安全。
唐棠蹲下身,毫不猶豫地撿起堅硬枝條,翻找着被人藏在小土包下的東西。
顔九微和徐斯绮注意到唐棠的動作,也不再互說情話,而是湊上來道:“怎麼,有新發現了?”
唐棠點點頭,手下動作卻不停,“對,我感覺下面好像有東西,所以想找找看。”
她手中的木棍一頓,應該是碰到堅硬的東西,雙手持着木棍用力一撬,土壤中便露出包着金屬邊框的小盒子一角,“這裡面的确有東西。”
很快,這個小小的盒子就被合力挖出來,看模樣應該是小型女士梳妝盒,精緻的裝飾小雕塑上嵌入潮濕的泥土。
唐棠撕下一小塊布條,抹去盒子上的淤泥,然後打開這個盒子。
她原先設想盒子中可能是什麼珍貴的物件,但盒子中卻隻有一堆成色一般的寶石。
顔九微從盒中取出一塊鑽石,舉到在眼前任由其在指尖旋轉,流彩在小小的晶體中流動,片刻之後,她又将這枚小小的鑽石放回盒中,“鑽石成色不算好,雜質也多,火彩也不好,為什麼要特意把這種成色的石頭收起來,這根本沒有收藏價值。”
唐棠也想不明白,随手撥弄了兩下滿滿當當的寶石們,忽然卻看到寶石的下面有一張紙條。
她将紙條小心地從寶石下抽出來,展開一看,這上面竟是些潦草淩亂、字不成句的短語與塗改的劃痕,甚至還有幾處因為過于用力而劃破了,一眼就看得出寫這張紙條的人當時十分慌亂。
‘小心阿比蓋爾’‘媽媽愛你’‘這些寶石留給你了’‘她才是惡魔’‘我不想死’‘我看到是她在殺了XX’‘我沒有拿走XX的任何東西’‘我親愛的女兒,一定保護好自己’‘不要把這些給你父親,他一定會把這些全部拿去換酒的’‘我不是女巫,是她強迫我的’‘快離開這裡!’‘阿比蓋爾是惡魔!’‘不要被她發現了!’
這些七零八落的字詞散落在大片墨色的塗改間,入目皆是觸目驚心。
她應該有許多想要說的話,然而在慌亂中,她無法整理思緒,也沒有時間寫完,大片的塗改與零碎的字詞鋪陳在這張滿是褶皺的字條上。
唐棠捏着這張紙條來回翻看,蹙着眉疑惑道:“這是誰寫的?”
“我覺得應該是屋子的女主人,她的确有個年齡還小的女兒,也有個嗜酒成性的丈夫。”顔九微沒能找到更多紙條,便将小盒子暫且收了起來。
而唐棠翻看着字條,指着某些字詞,“學姐你們看,這上面所說的她應該指的是阿比蓋爾吧,那她到底殺了誰?不要被她發現什麼?這些話我完全看不明白,寫得太亂了。”
徐斯绮想了想道:“如果說這些内容都是正确的,那個被殺的人會不會就是真正的死者?”
“我不知道。”顔九微蹙着眉,“雖然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試煉了,但我肯定在開始女巫審判前,這裡根本就沒死過人。”
唐棠問道:“那字條上的内容是假的?”
“不,我傾向于字條上的都是真的。”顔九微小聲地罵了一句,又歎道:“要是我當時能更注意些就好了,居然連她早就殺人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