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替你殺了李向陽。”信衍話中的認真不似作僞，他甚至已經拿出了匕首。

“我不同意！”李向陽也是一驚，慌亂地倒退一步，“我隻允許十七動手。”

“沒必要，”十七攔在信衍面前，“為了他髒自己的手可不值得。”

李向陽咬牙切齒道：“為了我是不值得，但為了神格也不值得嗎？”

十七蹙着眉，語氣也越來越冷，“那你應該記得，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收集神格碎片，要不然我早在幾年前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現在？”

李向陽卻急切道：“那你難道甘願看着這枚神格碎片遺落在這方小世界中，我本就沒打算通關試煉，如果你不殺我，我甯可永遠留在這個我們相遇的世界！”

他上前一步，頂着十七森冷的目光，難過道：“而且我看到未來了，在不久之後，你将會遇到最可怕的敵人，沒有這塊神格碎片，你決計戰勝不了它！相信我！你的時間不多了，你會需要這個神格的。所以殺了我吧，讓我變成你的力量吧。”

他張開雙臂，将前胸暴露在劍刃可攻擊的範圍内，臉頰上泛起潮紅，這曾是他在無數個夜晚夢見的景象，利刃刺破胸腔的疼痛将永遠地銘刻于靈魂之上。然後帶着這種疼痛回歸十七的神格中，從此永遠無法分割。

而這才是他所追求的東西，與他的野望相比，信衍的那點小情小愛根本不算什麼。

十七則陷入沉默，他當然知道李向陽不會對他說謊，隻是...

最終十七還是移開視線，決然道：“你不必再說，我不會殺你。”

李向陽的嘴角逐漸僵硬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十七，陽光落在發間卻在他的臉上留下陰霾。

他的手緊緊地攥着虎符，分明的棱角壓在掌心，硌得生疼，讓心跳都無法遏制地無助顫動，他比任何時候都時候都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已經成了十七不需要的東西。

十七歎了一口氣，或許當初他不該救下李向陽，那時他隻是被神格碎片所吸引，才會在這個混亂的戰場中看到李向陽。

他想起那時尚且年少的李向陽的雙眼，那時的眼中滿滿都是對生命的渴望，這或許才是李向陽能夠吸引神格碎片的原因。

“我們走吧，”十七望着低懸的太陽，對信衍道：“趕緊去找下一個試煉，别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好。”信衍老實地跟上，眉眼低垂地看着十七留下的足印，“可惜，我們在這裡已經花了不少時間。”

十七點頭道：“所以，才不能浪費更多時間。”

他們兩人一路前行，但身後的李向陽卻始終陰魂不散，“十七，你知道當初我們相遇的戰場離這裡有多遠嗎？”

信衍回頭冷言道：“沒聽到十七之前說的嗎？你還跟過來幹什麼？”

然而李向陽卻對信衍展顔一笑，笑意中滿是濃烈欲滴的惡意，“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和十七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是不是聽起來很浪漫。”

信衍知道對方的目的隻是想激怒他，但他還是無法遏制想象，并真心覺得這的确是浪漫的相遇。

十七目不回視，“你用這種蹩腳的方式想要激怒我們是沒有意義的。”

“我沒這麼想，”李向陽微微一笑，“隻是來到這裡，我忍不住會想起過去的事。”

“是嗎？”十七冷淡道：“我已經全部都忘了，那和我過去的每一天都沒有區别，沒有值得回憶的價值。”

李向陽竟然也不覺得生氣，“那還真是可惜，既然這樣，不如我來幫你回憶吧？”

十七忽然回過頭，喝道：“李向陽！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向陽沒有回答，而繞回之前的問題，“十七，你知道當初我們相遇的戰場離這裡有多遠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十七停在原地，皺着眉頭道：“我不會再救你的。”

李向陽笑着點點頭，“我知道，但不管是活下來，還是死去，都是我心中所願。”他向着信衍抛出一個沉重的物件，“這個關鍵物品還是送給你們吧，十七，我在試煉一開始就說過，我來這裡隻是想要幫助你，而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

他望向低懸的太陽，“你們應該注意到了，真實試煉就是一開始的初始房間，但這隻是它的僞裝，想讓它變回真實試煉，需要玩家隊伍提交十個及以上的小型試煉關鍵物品。啊，”他昂起頭，長歎一聲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去見識那般龐大的真實試煉，隻可惜我的旅程要結束了。”

十七握緊拳頭，厲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需要你幫忙！”

“我？”李向陽遙指着太陽的方向，滿足地笑着道：“我當然要去實現願望了。”

他向着十七擺了擺手，轉頭竟向着右方高聳的懸崖峭壁沖去！

隐約間，信衍忽然就聽到懸崖之下的戰鼓聲。

原來戰場離得這麼近...

李向陽的身體懸空在懸崖之上，嘴角快意地上揚着，手指深陷于眼眶中，用力一扯，竟将整個眼球扯了出來！

滿手的鮮紅色中躺着一塊金色的碎片。他緊閉着那隻眼睛，将手中的碎片抛向十七。

他的身影嵌合在日輪之中，周身皆是奪目的光暈，他仿佛即将墜入火中。

那一瞬間時間都暫停了，信衍的呼吸也開始炙熱起來，他看着背光的面孔上浮現的那絲微笑，他也看見李向陽無聲的遺言。

‘再見了，下一個我。’

随後，他的身體向下落去，落在亘古的戰場，身體上開出朵朵霜白卻堅硬的花，留下鮮紅的汁液。

他所留下的金色神格碎片漂浮在半空中，它的光芒并不灼目，但信衍卻覺得仿佛看到第二輪太陽，心髒一陣抽疼，然後就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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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如鼓，一聲又比一聲空茫，應合着旅人手中的搖鈴聲，他漸漸地走遠，于是那心跳聲也漸漸緩了下去。

可這旅程分明就沒有結束，你又為何要停下呢？

旅人放下身上的行囊，回望着身後，臉上覆蓋着面紗，看不清面容，唯有一雙從歲月中走過的眼睛,身上裹着厚重的披風掩去身型，看不出年齡與性别。

然而當他說起話時，就連他的聲音也讓人分辨不出。“你為何要停下？你為何還不醒來？”語音還未落下，他便擡起手中的搖鈴，振着手腕，響起一聲如波紋般的漣漪。

信衍隻覺得心跳在這激蕩中再次回跳而起。

從一片炫目之中，他睜開眼睛。

此刻，不管是戰争還是李向陽都已不見蹤影，他枕在十七的膝上，入眼即是一片晴空。

聲嚣與凡塵都已沒了痕迹。

他仿佛還在夢中。

“你醒了？”十七的手捋着信衍的頭發，他的頭發并不算長，但發質卻出奇柔軟。

十七沒有勉強信衍起身，而是耐心問道：“你還好嗎？”

“我...”信衍愣了幾秒，終于想起他還身處試煉中，而且這個試煉還有時間限制。

他猛然坐起，眼前卻一陣陣發昏，他伸手撐着額頭，緩了緩才道：“我這是怎麼了，現在過去多久了？”

十七雙手撐住信衍還有些搖晃的身體，“别勉強自己，我已經問過顔九微她們，加起來共找到8個關鍵物品，再加上現在的這兩個試煉的關鍵物品，時間綽綽有餘。”

“那就好，”信衍頓時安下心，放松之餘，他才發現這裡已不是遍野黃沙的戰場。

一旁的湖水波光粼粼，映照着林間翠綠的枝條不住顫動，間或落下兩三片枝葉，浮在水面上打着圈兒地向林間更深的濃綠色中飄去。

四周盡是清新到充滿侵略性的植物氣息，它們侵入信衍的肺腑，但他卻不覺得難受。

“這是什麼地方？”他身處于樹林中，隻因身旁的一片湖泊，頭頂上才沒有蔭雲覆蓋，得以窺見碧藍如洗的晴空。

“這裡已經是新的小型試煉了。”十七道。

信衍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聽到身後傳來小女孩的聲音。

她的聲音輕靈而婉轉，咯咯地笑着，“哇，這個哥哥也醒了呀？又多一個人陪我玩啦！”

她一下子撲在信衍的肩上，軟軟的麻花瓣垂在他的頸側，微微地有些癢。

十七卻見怪不怪，伸手扶着小女孩的肩膀，“雯雯小心，可别摔着了。”

雯雯轉而又撲向十七，嬌俏道：“才不會摔呢，我可是很小心的。”她自信地點點頭，晃悠着兩條大辮子。

十七再次坐下來，微笑着道：“你不是說要去找童話書和玩具嗎？現在找到了嗎？”

雯雯像所有天真爛漫的孩子那樣，認真地點着頭，大聲道：“當然！”她雙手捧出一個不大的盒子，獻寶般道：“這是我的寶箱，玩具，童話書，裙子，發卡，冰淇淋，什麼都有的！”

她打開寶箱，埋頭翻找着。

趁她沒注意，信衍朝着十七送了一個眼神，這就是小型試煉的死者？

十七點點頭，是的，她就是。

信衍頓時心中一顫，女孩看着可隻有5，6歲，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是死者？她的死因又是什麼？

緊繃的白色公主裙在女孩的脊背上顯出小小的蝴蝶骨的痕迹，就像一對稚嫩而羽翼未豐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