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一次帶着十三走進俱樂部時,他們甚至被誤認成了一對小情侶。十四對十三總是過分親昵,毫無避嫌之意,甚至十四對十三總有太多的管束,就連衣服穿多穿少,裙子穿長穿短都要一一說道。
而十三卻總把十四的話當成耳旁風,有想要的東西時便對着十四撒個嬌,不願聽從十四的管束時,又會走到一邊裝作不認識十四。
而每當這個時候,十四也隻會無奈笑笑,繼續縱容十三的任性。
那個時候,大家總喜歡取笑十四對十三的過度保護,說十四不是男友,而是她的老父親。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十四也隻會笑笑不說話。
那些人又怎會知道十四還真把十三當成女兒來看待,畢竟長兄如父,他不來看顧他的小妹妹,又有誰能照顧她呢?
即使他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
但當年僅8歲的十四第一次看到才兩三歲的十三時,這個柔軟的小女孩就在十四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記。
他們共屬于同一個再婚的重組家庭,母親帶着女兒,父親帶着兒子重新建成一個新的家庭。
十四曾經對他的新母親充滿擔憂,畢竟在他那個年紀已經聽不少壞後母的故事,但所幸十四的父親與十三的母親都是極為溫柔的人。
他們都是同等地愛着這兩個孩子,盡可能地去保護他們,隻是兩人的工作都很忙,很多時候是更年長的十四在照顧年幼且調皮的十三。
而這段記憶,十三幾乎記不得了,她記事比常人更晚一些,從她有記憶以來畫面中就總是有十四的身影,可以說十四在她心中的重要性要遠勝于父母。
她甚至一直到初中,才從父母的隻言片語中得知十四并不是她的親哥哥,父親也不是她的生父。但十三隻不過錯愕了一秒,很快就接受事實了,就算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不會改變,對她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
父親還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卻寬厚親切,十四也依舊唠唠叨叨地四處管着她,督促她學習,不許她吃太多零食,不許她太晚回家,卻會給她買喜歡的東西。
她本以為這樣平和普通的日常會一直持續,直到那天的到來。
她曾無數次努力忘卻,但始終沒能做到。在每個沉默的夜晚,她都會重新夢見那個悠遠的黃昏。
那天放學後,她久違地與朋友逛了附近商店,比平日都更晚回家。
而當她背着半書包的零食,卻看到等在小區門口面無表情的十四。
十三本以為她會被好一頓說教,但沒想到十四卻一把摟住十三,喃喃自語着:“小熠,沒事的,就算接下來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哥哥也一樣會保護好你的。”
他的話中滿滿都是不詳的意味,身上彌散着一股冷冽奇異的味道,裸露着的手臂卻異常冰冷。
十三不由地害怕起來,這一定是有壞事發生了。她抓着十四的手臂,連連追問道:“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什麼叫做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爸爸媽媽呢?到底出什麼事了?!”
十四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地重複道:“小熠,沒事的,别害怕,哥哥會保護好你的。”
然而他越是這樣,十三就越是心慌,伸出去推十四,想要從這令人窒息的懷抱中掙脫,她迫切想要回到溫暖的家中,親眼見證父母還安然無恙,她的幸福還是依舊完滿。
但伴随着十三的掙紮,十四的雙臂越發收緊了,“小熠,你聽一次哥哥的話吧。别去,别去看...”
他的聲音竟是有些哽咽,他本以為他足夠堅強,能夠保護好僅剩的妹妹,但他發現做不到,心口就像破碎的玻璃罐頭,那些一直珍藏着的星星點點的光芒正從那瓶底的破口溜走,而十三是那破碎瓶中唯一僅剩的希望。
他抓緊十三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道:“小熠,我們留在這裡,别回去了。”
十三停下掙紮的動作,看着十四滿是痛苦的雙眼,片刻後道:“好,但你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爸爸媽媽出事了?”
十四抿緊雙唇,他無論如何也不願親口說出殘酷的真相,望着十三那茫然卻強裝鎮定的雙眼,與眼眸中倒影出的自己,他低下頭看着地面破碎的磚石,腦中一片蒼白。
“你為什麼不說話?”十□□手抓住十四的手臂,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爸媽出事了?哥!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爸媽已經沒了?”
“當然不是!”十四倉皇地擡起頭,下意識地喊道,但很快又低下頭,痛苦地小聲說道:“...對...”
十三眼前一黑,頓時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抓着十四的手越發用力,指甲都要陷進肉中,留下半月形的印記。她強撐着,咬牙問道:“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爸爸和媽媽到底是怎麼沒的?!周沭!你說話啊!”
十四隻是一味地搖着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一旁關注他們許久的門房老大爺終于看不下去了,歎了一口長氣,對着十三道:“小姑娘,你就别再逼你哥哥了,他可是親眼目睹了現場,這會兒還沒有辦法回神呢,讓他好好靜一靜吧,我來告訴你。”
十三松開手,目光微愣地看着老大爺,“嗯,你說吧。”
老大爺又是長歎一口氣,“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們那棟樓上一直住着一個神經病,腦子不清楚的,整天嚷嚷要砍人,他的家裡人怕他出來犯事,一直把他關在房間裡,但今天卻一時疏忽,讓神經病拿着把剁骨刀跑出來,挨家挨戶地去敲門。你們爸媽大概以為是你們放學回家,就開門了。”
那老大爺也不忍心繼續說,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然後發生的事,你應該也猜到了。”
十三木楞地站了許久,忽然甩開書包,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她不願意相信這些話。她怎麼可能相信呢,今早他們明明還坐下來一起吃了早飯,到了晚上,他們就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十三不相信,也不願意接受。
她從沒跑得這麼快過,但當她看到樓下停着的警車時,她終于還是慢了下來。
她從未如此害怕過,但也從未如此勇敢過。
台階上零零散散滴落着血迹,一點一點,最後隐沒在深暗的樓道中,十三跟在血迹的後面,走進樓道中,但很快卻被攔了下來。
一位警察擋在她的面前,神色焦急卻盡量緩和語氣道:“小姑娘,你是住在哪層的?現在這棟樓中出了事,一個人上去不太安全,叔叔陪你上去好不好。”
“...6層,”十三聲音微啞,垂下頭掩去眼底的神色,“我住在602室。”
那位警察略一思索,遇難的那對父母住在502室,而這女孩是住在602的,這個小區沒有電梯,如果要上樓的話,勢必會經過502室,他拿起對講機,“住在6樓的小姑娘要回家,門沒關的話,關一下門,别讓小姑娘看到什麼不适合看到的東西。”
說罷,他關上對講機,“那叔叔陪你上樓吧,今晚一定要好好待在家寫作業,不要到處亂跑。”
此時的十三已經确信父母的确出事了,但就算這樣她也想要回到家中,她木楞地點點頭,跟在警察的身後拾級而上。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後方拉住她,“聽哥哥的話,别上去,我不希望你看到爸媽現在的樣子。”
十四喘着氣,用力拉着她繼續道:“他們也不會希望你最後看到的他們是現在這個樣子,把記憶留在今天早上不好嗎?”
最前方的警察也回過頭,看到十四疑惑道:“小夥子,你不是說要在小區門口等你妹妹嗎?怎麼上來了?”他這才注意到十四拉着十三的手,回想起十四說的話,驚覺身後的少女并不住在602,她就是502那對遇害夫妻的小女兒。
警察趕緊攔在十三面前,勸道:“小姑娘,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就聽你哥哥的話,離開這裡吧。”
而身後的十四也拉着她的手不放,十三最後還是沒能回到家中,甚至一直到現在她都沒能再回去,如今她都快要記不清家中的陳設。
她也曾想過要偷偷回去,但十四卻将屋子完全封存起來,連門帶鎖都換成新的。
在事件發生後,十四和十三便搬到新的住所,是父母生前采購的,當時都已裝修完畢,隻是為了多通通風,才遲遲沒有搬家。
而現在他們也隻能搬進新家,之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十四接洽,包括對犯人的處罰,以及犯人家屬對他們的賠償。
但這些都無法彌補已經發生的悲劇,對方的确是精神病,不負刑事責任,在他的房間中發現繩索,是為了綁着他的雙腳,不讓他離開房間,房門上也挂着不少鎖。可以說他的家人為了不讓他出門做了不少努力,但終究還是沒能看住他。
畢竟他們也隻是一對年近七、八十的老夫妻,哪裡能看住還算身強力壯的兒子呢。
當然這樣一對老夫妻也拿不出多少存款,幾乎所有的錢财都用在兒子的病上。
看着他們顫顫巍巍地想要跪在面前,十四終究還是沒将錯歸結于這對老夫妻的身上。不是因為他寬容,而是因為他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心力再去怨恨更多的人。
而這之後,他機緣巧合進入試煉世界,甚至帶着十三一起參加。有了試煉系統,他本以為能得償所願,終有一天讓父母回到他們的身邊,但沒能料想那是另一個深淵。
許多年後的今天,十四站在老房子的門前,掏出始終放在身上的鑰匙打開房門,一股經久未散、老舊時光般的氣味流轉在鼻腔中。
這次他終于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不管是所有的希望就此覆滅,還是他終能達成一切願望。他都已下定決心,為此他已經吞噬太多的靈魂,不管是玩家、死者抑或是普通人,全部都化成他的力量,隻是他幾乎不會對普通人下手,應該算是他僅有的良知。
十四打開十三的房間,最後搬家時,他沒允許十三進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他一人整理,因此這裡遺落不少十三的東西,櫃子上散落着她的頭繩,桌面上讀到一半的書未被合攏。床上的被褥也團成一團,甚至上面還攤着幾件衣服。
十四輕笑了一聲,十三總是這樣,每天早上出門前都喜歡一連換好幾套衣服,換下來的衣服便随手扔在床上也不收拾。
他環視整個房間,仿佛仍是少女的十三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從未離開過。隻是當門被打開的那個瞬間,那個少女消失不見了而已。
十四坐在床沿邊上,過去的日子裡他犯下很多無法彌補的錯事,而現在他唯一想要保護的人也隻剩下十三。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她,包括他與她自己。
他會為了實現她的願望而付出一切,就算是他的生命,還是整個世界。那些命運從十三手中奪走的東西,他一定會幫她拿回來的。
十四望着窗外的晴空,慢慢地打開終端輸入字句。
【0614:小熠,哥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