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十八歲的人，他依舊算是年輕的，也不是說就不可能不和十年前完全一樣。

可是十八覺得這一樣，又不一樣。

邵澤總覺得他幼稚，但他已經不止十八歲了，他才不幼稚。

……他不想要那個“不一樣”，他想一直和邵澤一樣。

這是個很平常的夏夜。

年齡大的人不會想再注重生日，起碼邵澤是這樣的想法，但十八不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重視。

但是這個生日他也是從他們在一起之後才開始在意的，這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

以往十八都是先洗澡的，然後等邵澤回來，邵澤升職之後就回來的會稍晚一些，十八一直都會在床上等他，還會提前把邵澤的換洗衣服找好放進浴室。

可是今天十八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在沙發上坐着，一動不動。

他聽到開門的動靜了，恍惚了一下，然後去看手裡一直握着的手機，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他發了那麼長時間的呆。

再看向門口，邵澤已經進來了。

他習慣開好燈，所以屋子裡很亮。

以前他會在聽到開門聲以後在屋裡喊一聲“你回來了”，但現在在沙發上坐着的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突然就感覺邵澤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止是外貌，那，可能是一個男人的閱曆和積澱所緻吧。

但他不在意邵澤什麼積澱，他隻想在意那個最直觀的，能讓他一眼就看到的。

邵澤也感覺與平時有些不一樣了，動作停了一下，在擡頭往客廳看去之前他甚至以為十八下樓幹什麼去了。

“怎麼了？”

邵澤看着坐在沙發上有些反常的十八。

“沒事……你先洗澡吧。”

十八沒去看邵澤，有些無措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去屋裡給邵澤拿衣服。

事情和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一點點也不一樣。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因為有類似的預感。

十八回想起之前那些邵澤愉快的感慨和他自己輕松的回答，可是現在都不會有了。

時間會證實一切……時間，也真的過的很快。

浴室裡還有一點點牙膏的味道。

他看着鏡子裡與邵澤越來越不相似的臉，然後落寞地移開了眼。

他把所有的燈都關了，這樣就可以假裝那些在黑夜裡看不清的一切都是他以為的樣子，在進卧室以後他也把卧室的燈關了，他想睡覺了。

什麼也不想幹了。

睡着了就不用面對一切，不用去思考問題，也不用去回答問題。

邵澤在十八關燈後就關了手機，很安靜，安靜到十八會以為他不在房間裡。

他像往常一樣抱住邵澤，心裡苦苦的。

邵澤拍了拍他，好像是有話要說，但邵澤一時沒說。十八好像猜到他會說什麼了，但他想開口讓邵澤不要說，可是他還沒有勇氣。

邵澤問他是不是不會老。

怎麼會呢？他怎麼可能不會老？

但在邵澤問出口後他的傷心就憋不住了。

十年，他沒有一點變化。

或許這其實并不容易看出來，但卻是可以感覺出來的。

他不想承認，可是邵澤已經發覺了。

十八不知道邵澤心裡具體會想什麼，但應該也不會開心。

邵澤擡頭，看着天花闆，想他自己的事情。

“我是怪物嗎？”

這也不像是二十八歲的邵澤會問出來的問題。

邵澤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笑了一下，但是沉重的心緒讓他不太能像以前那樣笑出來，聲音輕極了，說：“怎麼會呢？”

這是一個疲憊至極又于事無補的安慰。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以後，一切都變了。

他們不再相差十二歲。

十八永遠是十八歲，而邵澤會不斷變老，不會再是一個少年喜歡的樣子。

十八可能不會說，也不會表現，但邵澤不确定十八就會一直不介意，或者一點不介意。

他不會懷疑十八對他的感情，但這不是感情深就能忽視得掉的。

十八固執地認為自己隻是臉不會變老，但心理還是會變的。

可是，這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邵澤以後不會看着他這樣的臉然後還把他當成一個中年男人的。

偏偏邵澤還是個很在意年齡差的人。

“先睡吧。”

十八不想先睡，他不想讓邵澤在意那些，他想聽邵澤親口承認，這樣他才會安心。

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

他擡頭去親吻邵澤，卻吻到邵澤擋在下半張臉前面的手。

十八有些愣，這無異于邵澤将他推開。

“你怎麼？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根本不在意那些，無論是你六十歲或七十歲，還……”

“等到了那天再說吧，我想，先想一想。”

邵澤偏開臉，翻過身。

“你想什麼？有什麼好想的？你不相信我嗎？”

十八說的委屈。

“……你讓我靜一靜，明天我會和你說的。”

“你要想什麼啊？”十八的聲音發顫，“想和我分手嗎？想要不要和我繼續維持戀人關系？你根本不需要介意那些的，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

邵澤沉默了一會兒，卻隻是說了一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聽到話的人有些怔愣，那不是一句普通又不合時宜的感慨。

邵澤現在說出這句話，卻沒有什麼情感，十八哭的更兇了。

“你不能想，不能不管我，不能疏遠我！邵澤！”

十八邊哭邊說，緊緊抱着邵澤。

“……好，睡吧。”

邵澤輕輕拍了拍十八的手背，聲音很輕。

輕到以後食言了也不會覺得有多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