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常侍隻是那麼一說,青鸾就緊張得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兩隻手不安地絞在一起,弱弱地問道:“孫常侍何出此言?”
孫常侍冷哼一聲:“你說是大王的旨意,我且問你,大王的手谕诏令可在?”
“是大王口谕。”
“何人為證?”
“這……”青鸾臉色一白,猛地想起,秦君叮囑她的時候,四下無人。
彼時,慕容蓿已經睡下,青鸾想起中庭有一座燈龛的蠟燭燒完了,就出殿門去到中庭添新燭。換好蠟燭,一轉身,她就看到秦君站在殿前台階下。
秦君隻身一人,沒帶任何随從。一身玄色衣裳,似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青鸾吓了一跳,趕忙上前行禮:“見過大王。”
流玥擡腳踏上台階:“她睡下了嗎?”
“回大王,殿下已經睡下了。”青鸾低着頭回答,哪怕流玥斂了一身氣勢,她還是心頭發顫,原本就輕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更輕了,像是蚊子鳴叫,“大王要進去嗎?”
“不了。”流玥習慣了青鸾那樣輕聲輕語說話,面上并無惱意,回答的同時,那隻跨上台階的腳收了回去,“讓她好好睡吧,今夜不擾她。”
随後,秦君又站了好一會兒。
青鸾困頓,眼皮不住地打架。但秦君在側,她不敢回殿内睡覺,隻能強打精神等着流玥離開。
流玥察覺到青鸾的倦意,意識到自己站得有些久了,便收回了望向殿内的視線,舉步出了朝朱殿。
臨走,他吩咐青鸾:“太後宮中來人,直接拒了。”
秦君說這話的時候,庭中隻青鸾一人,故而,沒有誰能為青鸾證明。
見青鸾支支吾吾,孫常侍猜測,她尋不到證人。
如此就好辦了。孫常侍心下暗喜,面上卻是露出厲色來:“既無手谕诏令,也無人證,便是你這小宮娥撒謊!”
“我……我沒有!”青鸾急得說不出話,隻能極力否認。
“你好大的膽子!假傳大王口谕,意圖挑撥太後大王,其心可惡!其罪當誅!來人——”孫常侍一揮手,示意身後跟着他來的宮衛們去抓青鸾,“将這居心叵測的宮人拖出去,杖斃!”
宮衛們上前來拉扯青鸾。
青鸾一張小臉吓得慘白,掙紮着說道:“常侍不信,可以去問大王!”
孫常侍卻是不聽青鸾說什麼,冷冷說了一句“拖出去”!
青鸾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去。她完全沒想到,孫常侍竟能無視大王的話,還倒打一耙,在朝朱殿發難。
“住手!”聽得“吱呀”一聲,慕容蓿推開殿門走出來,她帶着倦意的嗓音呵止了宮衛們粗暴的行為,随即目光一轉,看向孫常侍,“孫常侍,不知我的婢女犯了何錯?”
孫常侍見慕容蓿出來,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堆起和煦的笑來,那模樣倒是減了些盛氣淩人。
他在宮中多年,深知慕容蓿吃軟不吃硬,若真态度強硬地跟她對着幹,别說此行的目的難以達成,自己怕也得蛻層皮。
故而,他放低了姿态:“殿下,太後聽聞您昨夜回來了。這十多年未見,她想念得緊,一早便讓奴來請您過去。可這小宮女卻攔着不讓,還謊稱是大王旨意。”
說着說着,孫常侍語重心長起來,露出“都是為了女爵你好”的神情,道:“這可不得了!先不說是不是這小宮女假傳大王聖谕,就說,大王不讓您見太後,這事傳出去,外頭的朝臣怎麼想?太後聽了,又怎麼想?”
流玥不讓她見夏太後,朝臣們和太後還能怎麼想?
往好了想,自古婆媳不相容,她與夏太後天然對立,流玥擔心驕縱無禮的慕容女爵與太後起沖突,故而隔絕兩人。往壞了想,是流玥把母子間的矛盾擺到了明面上,孝子都不裝了。
當然,若認定青鸾假傳聖谕,流玥沒這個意思,那麼,這事就是慕容蓿挑釁夏太後,故意激化流玥和太後的矛盾。朝臣們曉得了,頂多歎一句:大王娶妻不賢。
孫常侍要杖殺青鸾,就是想讓青鸾背上假傳王命的罪名,巧妙地将流玥母子間的龃龉歸罪于慕容蓿的挑撥。
慕容蓿若不想做這個冤大頭,不想眼睜睜看着侍女被殺,那今日就不能依流玥的口谕行事,而是得去面見太後,且要歡歡喜喜地去見太後。
诶!王後的位置還沒坐上去,糟心事倒是先來了。慕容蓿看着被宮衛架着的青鸾,揉了揉太陽穴:“常侍提醒得是。青鸾無禮,阿蓿代為賠罪,不過,她也是憂心我的身體,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還請念在她一片護主之心的份上,放了她。”
“殿下明白就好。”
慕容蓿皮笑肉不笑:“太後想念我,我也甚是想念太後。常侍稍等片刻,待我梳洗一番,便去面見太後。青鸾,過來給我梳妝。”
末了,慕容蓿招呼了一聲青鸾。
孫常侍請到了慕容蓿,也便達到了目的,自然不再為難青鸾。他給了那幾個宮衛一個眼神,宮衛們就放開了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