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蓿一愣，想起先前在前廳的時候，他确實有好長一段時間盯着她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原來，他是在看她的發髻，思量着這發髻之中能否藏鑰匙。

也就是那時候，他猜到鑰匙可能藏在了風素娥的發髻裡，對李夫人遇刺一事有了新的想法。

若兇手是風素娥，那一切都說得通了。她随李夫人進卧室，在李夫人拿出藏書閣鑰匙的時候用袖箭刺傷李夫人，再與外頭的同夥用一件黑衣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僞裝賊人已經離開的假象。當時，若非慕容蓿心細，發現了梁柱上的痕迹，沒有人會想到，其實兇手一直在身邊。

後來，玄鳥衛要搜身，她便将鑰匙藏在了發髻裡。但鑰匙可以藏起來，袖箭卻不容易。故而，她與那仆人上演了一出苦肉計，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将自己袖中的袖箭給了那仆人。

這就是那仆人明明有袖箭，且有逃跑的機會卻沒有用，而選擇劫持人質的原因。他是為掩護風素娥而犧牲了自己。

想到這，慕容蓿一陣唏噓。

她感慨唏噓之餘，好勝心又蹿了起來，有那麼一丢丢不開心。

流玥在那時候就發現風素娥有問題，而她是在跟雲舟說話時猛然想到的，比他整整晚了一個多時辰。

她又輸給了流玥一回。

“落英樓主果然名不虛傳。”風素娥站在那，背挺得筆直，并沒有因為被圍而露出怯意，與平日裡嬌嬌弱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對于旁人的恭維，流玥向來不作理會，有興緻的時候或許會誇贊對方一番，不過，做國君習慣了，誇贊的同時還會點一點對方的不足。

他現在就很有興緻。聽他清清冷冷的聲音接話道：“風姑娘之智不逞多讓，可惜，姑娘你成也聰明，敗也聰明，做得太多了，聰明過了頭。須知，做得多，便錯的多，錯的多，留下的痕迹也更多。”

“姑娘可還記得，管家李四臨死前拽在手裡的那張紙嗎？他的指甲刺破了屏風的‘風’字，起初，我并沒有想到有何深意，以為線索在于那有血詩的山水屏風。直到懷疑姑娘是偷盜藏書閣鑰匙之人，方明白，李四用手指甲刺破的那個‘風’字才是關鍵。他在暗示我們，兇手與風姑娘有關。”

“還有那憑空出現的猞猁，我命人排查了許久，沒有任何線索。但直到今日，我方知，這些猞猁并非早早出現在苦渡居，而是跟着風姑娘一起來的。若明某沒有猜錯，風姑娘那數十箱的嫁妝裡其實什麼都沒有，藏的就是猞猁。是，也不是？”

“不錯。”風素娥坦然承認。

“不過，有一事，明某不太明白。你是如何讓無涯先生買了被人動過手腳的屏風呢？”

“此事并不難，管家李四視李無涯如親子，李遊于他便是孫兒，一向愛如珍寶，對他未過門的妻子自也愛屋及烏。我曾讓嬷嬷暗示他，我喜歡那些山水屏風，李四便将那些屏風買了幾座來。”

“難怪。”慕容蓿又是一陣唏噓，“所以，李管家之死，原因有二。一是，他知道這些屏風是在風姑娘的誘導下買的，二是因為猞猁，他身為管家定會查看你的那些嫁妝，怕他看出端倪，故而一不做二不休，一殺了之。”

“哎——好好一個姑娘家，奈何誤入歧途。”末了，慕容蓿又感慨了一句。

封缭也忍不住感慨：“還是個韶華正盛的小姑娘，夫人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雖然也做了不少驚天動地之事，但卻不曾傷人性命過，殺隻兔子、宰條魚還會心生憐憫，直呼‘殘忍’。”

“……”慕容蓿涼涼的目光投過去，“封缭，你是想說我矯情吧？”

封缭回以無辜的表情：“當年夫人就是這樣的啊。”

确實，封缭說的不錯。

慕容蓿少年時代的願望，是執劍掃平天下，建不朽之功業。然而，每每春狩秋獵，她搭弓上弦瞄準獵物之時，總是猶猶豫豫的，有時射中了也不去撿。原本，封缭以為是慕容女爵自視甚高，不屑于尋常獵物。

直到有一日，她抓了一隻兔子，扭扭捏捏地送到流玥跟前：“幫我殺一下。”

這請求委實怪異。

流玥當時就懷疑，她是不是又要搞事。

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命令封缭接過兔子，去一旁溪水邊處理了。

作為感謝，慕容蓿随後烤了兔子，分給了兩人一半。

“你就是想烤隻兔子吃？”流玥看着滿手油污，大快朵頤的慕容蓿，疑惑重重。

“是啊。”慕容蓿嚼着兔子肉，含含糊糊地回答。

“你為何不自己殺？”

慕容蓿咽下了嘴裡的兔子肉，眨巴眨巴眼：“不敢殺。”

流玥：“……”

封缭險些被嘴裡的噎住：“你不敢殺？女爵，别開玩笑了，你不是常常把上戰場殺敵挂在嘴邊的嗎？”

慕容蓿撇撇嘴：“你想想啊，手裡邊一個活生生的小動物，雙眼靈動，可可愛愛，一刀下去，眼睛裡的光一點點消失，一點點消失，看着心疼。”

她實在下不去手。

流玥嘴角抽了抽：“你吃的時候，想過它曾經是個活的嗎？心疼嗎？”

慕容蓿誠實地搖搖頭：“死透透了，就是食材，共情不了了。反正，隻要我沒看到它死在我手上就行。”

“……為何不去找明皎？”

“不能找他。”

“為何不能？”

“不能讓他看到我如此柔軟的一面。”

流玥：“……那為何找我？”

“你适合造殺孽。”

流玥有那麼一瞬間，非常想砍人。

流玥：“……”